熄了灯,遥遥只见一盏盏廊灯被长杆勾灭,昏黄一点点被墨色吞噬。这几日没下雪,连风也歇了,只有窗外枯枝疏影,借月光撕扯着墙面。
“都这会儿了,世子还没回院,”梨渠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镜中齿梳滑过乌发,贺春舒困意渐浓,眼皮懒懒得不想抬,从镜子里睨着梨渠,“不必,”
她声音含混,溜出个哈欠,“想来是歇在偏房了,等会记得把门锁了。”
梨渠梳头的手一顿,嘟囔着,“那位云姑娘,您就真的一点不担心……”
“担心?”贺春舒是真的不解,稍稍睁开了些眼睛,“担心什么?”
“今日才头一回见,您怎么就敢全然信她?”梨渠有她不同的看法,“人心隔肚皮,万一她生了别的心思呢,也未可知啊?”
贺春舒笑了声,转身勾住梨渠袖子,稍稍用力,便将人带着一个踉跄,后腰直抵梳妆台沿。
贺春舒手肘支在台面上,掌心托腮,好整以暇地瞧她,“赌不赌?”
“赌、赌什么?”梨渠一愣,她只是随便说说,怎么就要赌了呢?
“自然是赌……”贺春舒眼神朝外一瞟,“若表妹当真与我同心,你便得给我绣一架——”
目光在屋内流转,最后随着食指,定在了墙角那副名家山水画上,“——绣一架山水屏风来!”
她尾音拖长,娇俏又狡黠。
上扬的舌尖,不偏不倚地,蹭过口腔内壁的一处嫩肉。
“嘶!”
尖锐刺痛炸开,贺春舒倒抽一口凉气,得意尽数卡在了喉咙口。
梨渠急忙问:“怎么了小姐?”
贺春舒疼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舌尖探向那处,那处已然塌陷一块,边缘粗糙,稍稍一碰,便是一阵灼痛。
完了,是口腔溃疡。
“无碍。”
听她这么说,梨渠放下心来,忍不住嗔怪:“夫人呐,绣一架屏风?那得绣到猴年马月去!”
“正好给你练手。”贺春舒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唇齿,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你先前不是还嚷嚷,往后要自己开间绣庄?”
“哎呀,那不是……那不是上次陪您小酌,喝多了胡说的嘛。”梨渠羞赧道,“都多久的事了,您还记得?”
“你的事,我哪件不记着?”贺春舒笑眯眯地看着她,“我都想好了,我给你男扮女装当账房待客,你就在雅间里绣花,如何?”
梨渠眼睛一亮,兴奋地摇着贺春舒的胳膊,“那我们……”话说到一半,她却忽然顿住,眼神直勾勾盯着贺春舒。
贺春舒被她看得一愣,“怎么了?”
“呀小姐!你脸好红啊……”
“有么?”
梨渠的手指贴上她额头,贺春舒被那冰凉激得一颤,才感到双颊滚烫。
她侧过身,想从镜中看自己的模样,可只一晃头,眼前梳妆台的棱角轻轻晃动,镜中面容也泛起了水波纹。
方才还好好的啊,
这是,发烧了?还有口腔溃疡?
贺春舒稍稍叹了口气,心里竟然升起一丝庆幸。
病了也好,总算有个借口好好休息一下,不必费心去应付谢忱了。
“小姐你等等,奴婢去给你拿药!”梨渠抽回手,转身就往外跑。
“等等,记得拿,口疮药……”贺春舒起身想喊住她。
话未说完,她眼前骤然发黑,周遭景物尽数旋晃,身子一软便跌坐回绣墩上。
屋里的炭火刚被梨渠移走,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风,如同阴冷的蛇信,贴着她的后颈幽幽滑过,激得她肌骨一栗。
是窗户……没关严么?
贺春舒裹紧衣襟,撑着身子站起,晃荡着挪向窗边。
可没走两步,窗棂便漾开重重叠影。她索性转身,将自己摔进床榻里,紧紧裹上了被褥。
困意再度席卷,昏沉间,耳边是梨渠变了调的呼喊,和纷沓而至的脚步。
又是一阵冰凉覆上额头,将她从混沌中强行拽了出来。
贺春舒费力地掀开眼皮。
朦胧光影中,竟是谢忱。
他眉心紧锁,眼底布满血丝,俯身问询时,语带颤抖:“舒娘,怎么样?”
她不想看见他,贺春舒别过脸,将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别碰我。”
然而下一刻,额上微温的毛巾被抽走,换上另一条。
倏然间,她憎恶的目光软化三分,混沌神思也为之一清,舒服得险些喟叹出声。
……好冰,好舒服。
梨渠侍立在侧:“估摸着是染了风寒……”
“风寒?”谢忱的手指仍按在毛巾上,他掀起一角,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眉头皱得更紧,“这是烫得要烧起来了。”
喉咙干得冒火,贺春舒舔了舔嘴唇,艰难挤出一字:“水……”
“水!”谢忱立刻回头,从梨渠手中接过水杯,扶起她后颈,将杯沿递至她唇边。
温水入喉,贺春舒好受些了。
谢忱又接过梨渠递来的新毛巾,替她换下额上那条。
他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贺春舒试着抽了抽,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气力,索性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忱终于松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灿灿的簪子,“舒娘,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还记着我应你的事,特意去挑了这支衬你的簪子,这珍珠乃是……”
贺春舒打断他:“表妹她怎么样了?”
“歇个两日便好了,”说话间,谢忱复又帮她换上新的冷毛巾,“我见她精神尚可,已将实情告知了表妹。”
他全都告诉云半晴了?贺春舒挣扎着坐起,动作急得牵动了全身的酸痛:“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说?”
“你急什么?”谢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床上,“舒娘,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躺着。”
她那点力气,在他手下简直轻如鸿毛,冰毛巾再次覆上额头,连同她方才的焦急,一并被强行压了下去。
谢忱看着她,“舒娘,有些事,非你我所能定夺。对云家而言,能入侯府为侧室,已是天大的福分。”
“以她的出身,去旁人家做正妻,倒不如做侯府的妾室来的体面。”
什么意思?
谢忱是心里打定主意,要纳她为妾了么?
贺春舒心一沉,连眼皮都跟着往下坠,无力再抬。
“舒娘,你要理解为夫的苦衷,许多事……我也是不愿的……”
后面的话,贺春舒听不清了,她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了次日傍晚,才被一身黏腻的汗意给热醒。
身上似乎松快了些,高烧退了?
她睁开眼,屋里静悄悄的。
贺春舒动了动舌头,尝试着发了一个音——
“啊?”
喉咙还在疼,声音嘶哑难听,但好歹能说话了。
没想到她的病遁计划,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小姐您醒了!”梨渠趴在脚边打盹,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满脸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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