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深秋,黎卓远坐在书桌前,指尖摩挲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黎家姐弟四人,大姐黎卓安站在最左边,笑容明亮;二姐黎卓容穿着碎花布衫,正温柔地牵着年幼的小弟黎卓逸;黎卓远站在最右边,还是个青涩的少年。这张照片是1920年拍的,也是他们姐弟四人最后一张合影。自那年战火蔓延,一家人分开后,黎卓远就再也没见过二姐和小弟,这份牵挂,藏在他心底整整68年,哪怕后来忙着打理果园、创办罐头厂,也从未放下。
这些年,黎卓远从没停止过寻找。去县城送陈皮时,他会向批发商打听;去广州参加展销会时,他会在同乡会上询问;甚至每次招聘新员工,他都会多问一句“有没有听过黎卓容、黎卓逸的名字”。于素兰知道他的心思,每次整理旧物时,都会把那张旧照片找出来,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卓远,别太着急,二姐和小弟吉人天相,肯定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转机出现在1988年11月。那天,黎卓远的老友周福盛从邻县办事回来,特意绕到罐头厂来看他。周福盛是黎卓远在印尼时认识的同乡,后来一起回到新会,这些年一直帮着留意黎卓容和黎卓逸的消息。“卓远,我这次去恩平县的一个小村庄,听到了一个消息,说不定和你二姐有关。”周福盛喝了口热茶,语气带着几分激动,“村里有个老人说,三十年代末,有个叫黎卓容的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嫁给了村里的货郎陈阿贵,你要不要去看看?”
黎卓远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撞在桌沿,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猛地抓住周福盛的手:“阿福,你说的是真的?那个村庄叫什么名字?老人还说了些什么?”
周福盛连忙安抚他:“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那个村庄叫‘清溪村’,离咱们新会有一百多里地。老人说,黎卓容是1932年冬天来的,陈阿贵比黎卓容大十来岁,是清溪村土生土长的村民,父母早逝,靠着走街串巷卖针头线脑、糖果零食为生,为人忠厚老实。
据阿贵说,黎卓容一个人带着弟弟住在新会老家,他去那边走街卖货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姑娘带着个孩子生活不容易,他能帮手就帮一把,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感情,然后黎卓容就带着弟弟嫁给了陈阿贵,成了清溪村的媳妇。
婚后第二年,黎卓容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陈远安,“远安”就是思念卓远卓安的意思。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年,战火再次蔓延到清溪村附近,村里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收拾行李逃难。陈阿贵看着家里的老老小小,皱着眉头说:“卓容,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走,去上海,听说那里离战火远些。”
黎卓容看着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家里,心里满是不舍——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家,可她更知道,留下来会有危险。“逸儿,你跟我们一起走吗?”黎卓容轻声问。
黎卓逸却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坚定:“姐,我不走。我已经长大了,要去参军,保家卫国,等把敌人打跑了,我就去找大哥,然后回来接你们。”
黎卓容知道弟弟的脾气,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离别那天,黎卓容早早起床,给弟弟煮了一碗鸡蛋面,又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钱塞到他手里:“逸儿,到了部队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姐写信,不管多久,姐都等你回来。”
黎卓逸接过钱,跪在地上,给姐姐和姐夫磕了三个头:“姐,姐夫,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等我立功了,就回来接你们!”说完,他转身就走,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离开。黎卓容站在村口,看着弟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后来,黎卓容跟着陈阿贵,带着孩子,一路向南逃难,最后去了哪里,清溪村的人就不知道了。那位老人说:“陈阿贵走的时候,跟乡里人说要去上海,那里有他远房的亲戚,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卓逸去参军后,也没给村里寄过信,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黎卓远听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他握着周福盛的手,声音哽咽:“阿盛,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二姐的消息。不管二姐去哪里,我都要找到她!”
后面,黎卓远就带着那张旧照片,和于素兰一起,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他们在上海的各个乡镇打听,找遍了陈阿贵远房亲戚可能居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消息。有个老邮递员告诉他们:“四十年代,很多逃难来的人,后来有的去了越南,有的去了广西,有的……唉,不过你们可以再找找。”
黎卓远没有放弃,又带着于素兰去了越南、广西,可跑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音讯。老两口也八十多岁了,身体也不能支撑他们继续寻亲路了。于素兰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卓远,我们先回去吧,以后慢慢找,总会有消息的。”
黎卓远望着远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旧照片,含泪点了点头。。
1989年春节前夕,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到了新会——大姐黎卓安要从新加坡回来探亲了!
1967年的印尼雅加达,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街头巷尾贴满了刺眼的标语,荷枪实弹的士兵不时经过,华侨商铺接二连三地被砸,往日热闹的唐人街变得冷清萧瑟。
黎卓安和弟弟分别后,也收拾起了包袱,准备带着丈夫儿子去投奔林清源在新加坡的表哥。
经过几天的航行,他们终于到了。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陌生的城市,黎卓安心里忐忑又迷茫。林清源拿着表哥的地址,带着一家人穿梭在新加坡的大街小巷。表哥的地址在芽笼区,那是新加坡早期华侨聚居的地方,街道两旁都是低矮的骑楼,商铺林立,却透着一股拥挤和杂乱。他们按照地址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栋老旧的骑楼,可敲门后,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马来人。
“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姓林的中国人吗?”林清源用不太流利的英语问道。
马来人摇了摇头,用生硬的中文说:“这里没有姓林的,三年前住在这里的中国人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清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反复确认地址,可马来人始终说没有这个人。黎卓安抱着女儿,看着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凉了半截——他们唯一的依靠没了,在这个陌生的国家,该怎么活下去?
那天晚上,他们只能在码头的长椅上过夜。海风带着咸味,吹得人瑟瑟发抖,孙女冻得直哭,孙子林霄钧则紧紧抱着陈慧的胳膊,小声说:“娘,我饿。”黎卓安掏出包里仅剩的一块面包,分成四份,递给孩子们和丈夫,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林清源看着妻子和孩子们,心里满是愧疚:“卓安,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找到表哥,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黎卓安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清源,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总能找到养活自己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黎卓安和林清源就分头去找工作。林清源和林明去建筑工地打听,可工头看他是新来的华侨,又没有身份证明,不肯雇佣他;黎卓安则去餐馆问,想找个洗碗、端盘子的活,可大多餐馆都只要会说英语或马来语的本地人,她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接连几天,他们都没找到工作,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黎卓安看着孩子们饿得发黄的小脸,心里像刀割一样疼。有天晚上,她在街头看到一个卖炒粿条的小摊,摊主是个华人老太太,生意很火爆。黎卓安心里一动,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学过做广东糕点,或许可以摆摊卖糕点。
她跟老太太打听摆摊的手续,老太太见她可怜,就跟她说:“你要是想摆摊,就去申请一个流动摊贩执照,不过要等很久。你要是急着赚钱,可以先在我这里帮忙,我给你工钱,等你有了钱,再自己摆摊。”
黎卓安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下来。从那天起,她每天早上五点就去老太太的摊位帮忙,洗盘子、切菜、招呼客人,一直忙到晚上十点。老太太人很好,不仅给她工钱,还教她做新加坡的炒粿条、沙爹等小吃。林清源和林明则在建筑工地找了个临时工的活,每天扛水泥、搬砖块,累得腰酸背痛,却从不抱怨。
三个月后,黎卓安攒了一些钱,又向老太太借了一笔钱,申请了流动摊贩执照,在老太太的摊位旁边,摆起了自己的小吃摊,卖的是她最拿手的广东云吞面和糕点。她做的云吞皮薄馅大,汤汁鲜美;用料实在,口感绵软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很快就吸引了不少顾客。
有一次,一个在附近写字楼工作的华人老板来吃云吞面,吃完后对黎卓安说:“你的云吞面做得太好了,比我在广东吃的还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开一家小店,不用再风吹日晒?”
黎卓安心里一动,可开小店需要很多钱,她根本拿不出来。老板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说:“我可以帮你,我认识一个房东,他有间小店要出租,租金很便宜。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跟他谈谈,先付一个月的租金,剩下的以后再补。”
在老板的帮助下,黎卓安和林清源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店。小店只有十几平米,简单地刷了白墙,摆了四张桌子,却让他们有了一个安稳的家。黎卓安负责做小吃,林清源负责招呼客人,林明负责跑堂、打扫卫生,孩子们放学后也会来店里帮忙,给客人送纸巾、端茶水。
小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多顾客都是冲着黎卓安的云吞面和广式糕点来的。有个老华侨吃了她的广式糕点后,感动地说:“这味道跟我小时候在新会吃的一模一样,谢谢你,让我尝到了家乡的味道。”
1975年,黎卓安和林清源用攒下的钱,把小店扩大了规模,还雇了两个员工,店名就叫“新会云吞面”,以此寄托对家乡的思念。1980年,他们又在新加坡的乌节路开了第二家店,这次不仅卖广东小吃,还增加了粤式炒菜,生意更加火爆。到1985年,他们的两家酒楼已经成了新加坡小有名气的粤菜馆,很多华侨和本地人都喜欢来这里吃饭,品尝地道的广东美食。
这些年来,黎卓安一直没有忘记寻找弟弟黎卓远。她通过新加坡的华侨社团打听,还在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可一直没有消息。直到1988年,她在一次华侨聚会上,遇到了一个来自新会的老乡,老乡告诉她,新会有个叫黎卓远的人,买下了一片果园,还创办了一家罐头厂,生意做得很好。
黎卓安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她连忙让老乡帮忙打听黎卓远的联系方式,当拿到弟弟的地址和电话时,她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她立刻给黎卓远写了一封信,信里详细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还有对弟弟的思念,希望能尽快回到新会,和弟弟团聚。
1989年春节前夕,黎卓安终于收到了弟弟的回信。信里,黎卓远也详细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还说已经找到了二姐黎卓容的一些线索,希望她能尽快回来,一起商量寻找二姐和小弟的事。
收到回信的那天,黎卓安哭了很久。她终于找到了弟弟,终于能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和亲人团聚了。她立刻跟丈夫和孩子们商量,决定春节后就回新会探亲。
1989年2月,黎卓安带着丈夫林清源和孩子们,登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当飞机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黎卓远夫妻带着建民、秀雯和几个孙子,早早地就等在机场出口。当看到一个穿着得体、头发微卷的白发女人,牵着一个儒雅的男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孩子走出来时,黎卓远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大姐黎卓安。“大姐!”黎卓远快步走上前,声音哽咽。
看到来接她的亲人们,她快步走过去和弟弟紧紧拥抱在一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卓远,我的好弟弟,我终于见到你了!”黎卓安哽咽着说。
“大姐,欢迎回家,我们终于团聚了!”黎卓远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林清源看着相拥而泣的姐弟俩,笑着说:“卓远,别光顾着哭,我们还要赶紧回老宅,尝尝你家的罐头呢!”
在果园的家宴上,黎卓安和黎卓远一起回忆过去的岁月,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黎卓安说起在新加坡摆摊的艰辛,说起对家乡的思念,说起寻找弟弟的不易;黎卓远说起回到新会的困难,说起创办果园和罐头厂的波折,说起寻找二姐和小弟的进展。孩子们围在旁边,听得入了迷,他们第一次知道,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过去,竟然有这么多感人的故事。
回到老宅的第二天清晨,黎卓安早早醒了。窗外的晨光透过木窗棂洒进来,落在墙角那盆于素兰精心养护的兰花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粥香——她起身换上浅灰色棉布套装,走到后院,看到打开的后院小门外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突然想起小时候常和卓远、卓容、卓逸穿过这片竹林,去不远处的黎家祠堂玩捉迷藏。
“大姐,起这么早?”黎卓远端着一个小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是一碗刚熬好的砂锅粥和一小碟酱菜,笑着递给她,“你应该很久没吃我们本地粳米熬的砂锅粥了吧,特意给你熬的,你试试。”
黎卓安接过粥,温热的碗壁传来暖意,她喝了一口,眼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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