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仰慕比暗恋还苦。」
第一次见陆灿然,还是暑假里,中学时期的班主任打电话,邀请他回校。
“我这边有个学生,和你一样,数学成绩特别好,这次高考成绩也非常出色,想报A大的医学院,”用词谨慎的班主任一连用了“特别”和“非常”,说,“你看有没有时间,来和她聊聊?给她当个参谋。”
那时梁元峥没有很好的建议,医学这条路很苦,普通大学生只有期末周才会头悬梁锥刺股,而医学生,每周都是考试周。读书时的苦读和规培,读研,读博,要比同龄人晚几年才能就业。如果不是崇高理想、没有家人支持,并不建议走这条路。
“那,学长是热爱医学吗?”在梁元峥委婉地说出学医会很苦时,陆灿然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他,仿佛他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神像,“学长想要救死扶伤,所以才会学医吗?”
梁元峥想说不是。
当初报考医学时,他并没有崇高理想,也没有足够的家庭经济支持,而是眼界有限,认为这份工作足够体面,后续薪酬也会越来越高。
那时候他很需要“体面”,也需要钱。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仅仅是指做家务的家;在很多人生选择面前,因获取信息的方式受限,以及巨大的信息差,家庭条件并不富裕的人,总会要走一段弯路。
譬如梁元峥选择学医。
若是以赚钱、体面为主导,以当时成绩,他完全可以选择计算机类的行业,毕业季,各个大厂在A大的宣讲会极其火热,就连一些产品普通offer都能给到35W+。
同届的高中同学在朋友圈内晒大厂工牌时,梁元峥还在熬夜备考。
说从不后悔绝无可能,但不走到底,谁能评判这条路是对是错。梁元峥并非沉浸某种情绪的性格,他不会想“如果当时”,而是更积极地联系老师,争取更多机会。
梁元峥太清楚自己的劣势,没有丝毫人脉资源,家庭助力为零,经济负担重;
他同样了解优势所在,并不单指院校出色、成绩排名和学习能力,而是他承受高压能力强,善于竞争,足够抓住能利用的每一个机会。
在医院中见惯生死后,梁元峥渐渐感受到这个职业所带来的意义——那也仅限于他自己。他不会美化自己没选择的路,也不会忽视现下经历的坎坷。
面对陆灿然懵懂又崇拜的目光,梁元峥无法说出世俗意义上的劝退。
那简直像戳穿一个孩子最本真的幻想。
“会很苦,”梁元峥最终给出中肯的建议,“学医会面临更多压力,也需要终身学习。”
他没提家庭经济的支持,因班主任早提到过,这个学妹的家庭条件很好,近三年来,一直在暗中帮扶贫困的学生。
陆灿然问:“学长也会有压力吗?”
“我是人,当然。”
她一直低着头,声音很闷:“那学长可以,我一定也可以。”
很孩子气的话语。
梁元峥对此没有任何评判,他不会审判他人的人生,只是想,不愧是班主任夸赞这么久的好学生。
没有褒贬的情绪,这个叫做陆灿然的女孩,成绩名列前茅,性格安静,遵守校规,贴近标准,服从老师,符合父母期待,一个良好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典型好学生。
或许要等走出校园象牙塔,才会意识到,刻苦努力换来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很多学生时代所向披靡的金科玉律,倘若继续信奉,只会变成职场上不停拉磨的苦行驴。
——尤其是这种性格。
梁元峥注意到,陆灿然不会拒绝。
聊天到中间,有人敲了门,一个外班学生,和陆灿然显然不熟悉,不是很礼貌地问她,能不能也和梁元峥聊聊?
她就这么呆呆地把他让了出去。
梁元峥分明能感受到她的不情愿,但她还是礼貌性地让了。
被教导的好学生,不会拒绝,有时会为此委屈自己——这样的性格,更不适合去学医。
过度的善良和忍让接近一种自我毁灭。
两人交换了Q,Q号码,后来她又咨询过一次,梁元峥参考过往的录取率,给出她个遗憾的回答。
后来从班主任口中得知,她顺利考入A大,以五分之差和医学院失之交臂。
梁元峥认为这样不错,她那种过度天真的勇气,或许不适合苦学和规培的磨砺。
他本以为之后再无交集,直到阴差阳错,偶然间再次相遇。
第一次注意到陆灿然,还是梁元峥最后一次选修课。
选到密码学是个意外,梁元峥原本想选修达尔文研究,没有其他目的,这门选修课的老师给分最大方。
梁元峥没有太多时间去陶冶情操,他的生活、包括选课,都是以实用性为出发点;但开放选课时,那台用了很久的二手电脑突然黑屏,等重启过后,轻松好过的课程只剩下一门密码学。
课是退而求其次,人不是。
第一节选修课时,梁元峥就看到了陆灿然。
像这样的全校范围选修课,同一个大阶梯教室中,轻而易举就能辨认新生——并不是说衣着风格,凡是带着笔记本、笔袋和水杯,还坐第一排的,基本都是大一,对大学生活还保持着激情,满脑子好好学习,没有任何逃课或课上玩手机的念头。
就像坐在第一排的陆灿然。
梁元峥很少去记日常生活的一些细节,人的脑容量有限,除非患有超忆症,正常情况下,人总会有取舍地去记忆,弃掉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那天看到的陆灿然本该被归于“细枝末节”,却执着地在他大脑中占据着固定角落。
他在上课前五分钟才到教室,后排和中间已经被学生占满,梁元峥坐在左边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陆灿然坐在正中间第一排,和他隔了三列,中间几乎没有人坐下。只要他一往黑板的方向看,余光就会被陆灿然一个火龙果色笔袋精准地捕捉。
里面露出半根透明塑料直尺,涂着红白点的毒蘑菇,摆在桌面上的笔也是一红一白,她穿了一条颜色很淡的T恤,不灰也不白不黄,商家为女装精心调配出各种颜料、取上不同的名字,但这在梁元峥的知识范畴外,他只能笼统概述,淡色。
教授密码学的老师已经五十岁了,精神矍铄,说话很慢,冲这门容易过的学生很多,包括梁元峥,真正听课的却不多。偏偏老师喜欢和学生互动,一节大课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而上半节课,能流利答出老师问题、且积极参与互动的,只有陆灿然一个人。
讲凯撒密码时,她是唯一一个高高举手、上台翻译出老师谜题的学生。
梁元峥忍不住不去看她。
就像人忍不住不去看太阳。
不知是不是受她带动,下半节课的氛围显然要好了很多,参与课堂互动的学生越来越多,老师的笑容越来越大。
昨天晚上在手术室中做助手的梁元峥,预备在这节选修课上闭眼休息,却忍不住看黑板上正用粉笔流畅写下明文的陆灿然。
在密码学中,凯撒密码算得上是最简单、且流传最广的加密技术,也是维吉尼亚密码的第一个解密步骤。
平心而论,陆灿然能够解出的密文并不难,但梁元峥却觉那天照着她的太阳很耀眼。
他本想等下课时和陆灿然打招呼,但她身边一直有朋友,不知在聊什么,她的侧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得像她透明直尺上的小蘑菇。
她收拾好双肩包,包上也有个红白蘑菇的小挂件,和朋友聊着等下去哪个食堂吃饭,吃什么,就这么从他身边轻快经过,她没有认出梁元峥,他也没有找到和她打招呼的契机。
梁元峥认出她双肩包上的小蘑菇原型,毒蝇鹅膏菌,又叫毒蝇伞,不同于漫画的可可爱爱,现实中的红伞伞白杆杆,白色颗粒状鳞片,毒性强烈,人食用后,会产生神经精神型病状,有强烈的致幻作用。
梁元峥离开教室时,外面已经没有陆灿然和她的小蘑菇挂件,他抬头看,才意识到今天没有太阳,是个标准大阴天。
之后,每周的周三,梁元峥都在和陆灿然上同一节课。
她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有人,这让梁元峥被动地、完整认识了她一整个宿舍的朋友,还有她同专业的其他同学。
她还是那样不会拒绝别人,密码课的随堂测验上,每个人分到的是不同试题,这些题都是老师自己出的,网上搜不到,有人在课下跑到陆灿然身边,拜托她帮忙解,不管认不认识,她都傻乎乎地帮忙解,像一口永远不会枯竭的爱心井水。
怎么能这样傻气。
怎么能这样对别人好。
当那个惯常去找陆灿然解题的男同学又准备过去时,梁元峥拦住他。
彼时陆灿然正在睡觉,梁元峥示意那个男同学去看。
“一次算是帮忙,三番五次算什么?”梁元峥问,“欺负她好脾气?”
男同学讪讪地笑,脸上挂不住,转身走了。
看,这样好解决的一件事,只要一句拒绝,她却说不出口。
除却这件不为人知的风波外,每节课,陆灿然永远阳光明媚。
她永远坐第一排,梁元峥也永远坐左边第二排,两个固定坐席的人,没打过一次招呼,永远不会对话,他不得不确定,这个学妹的确忘掉了他。
这很正常,她朋友众多,人缘极好,不会一直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学长。
更何况,梁元峥也能感受到,熬夜和压力让他的精神状态缓慢下降。
那段时间,他开始一边准备毕业考,一边联系硕士导师,妹妹刚好到叛逆期,年迈的姥姥难以承担起教育好孩子的职责,无助地给他打电话,梁元峥请假回家,去网吧里把偷偷逃课上网的妹妹送回去。
他不体罚妹妹,只是让姥姥给她洗脸洗头发,擦掉脸上拙劣稚嫩的妆,洗掉头上喷的硬硬定型水。
梁元峥明白妹妹的叛逆来源于缺乏关爱,活着的父亲还不如死了,温良的母亲早早去世,姥姥年迈,退休金不多,每月不足三千,他作为哥哥,学业未成,分身乏术,甚至只能用奖学金和之前赚到的钱、拿来的奖学金来维持这个家继续生存下去。
那时他们住的,还是父母离婚时分的房子,陈旧的家属楼,房产证上写50平,可使用面积是50平和一个小阳台,两个卧室,一个卧室住姥姥,另一个卧室给妹妹,梁元峥没有自己的床,在客厅打地铺。晚上铺,白天收进橱柜。
他问妹妹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妹妹脸涨得通红,委屈地说同学说她穿假鞋,很丢脸。
那是双国产运动鞋,牌子叫耐克新星,有乍一看很像耐克的标,是姥姥从超市里买的。
梁元峥有印象,新鞋刚上脚的时候,梁越云很开心地穿着跑出去。
梁元峥没说什么咱家穷你要珍惜,也没说什么品牌溢价什么追求品牌就是虚荣,他也经受过青春期的不堪,知道有些东西在成年人看来轻飘飘,在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身上,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了。
这怎么能算虚荣,是大部分人青春期上的小坑。
他算了余下的钱,问梁越云喜欢哪个牌子的新鞋,带她去挑了双,付钱。
整个过程中,梁元峥都很平静,他没提那些钱是如何辛苦赚来的,也没趁机教育什么,只要家庭氛围开明,孩子到一定年龄就会慢慢理解,不必现在就搞什么苦难教育。
梁越云已经很懂事了,这只是青春期一次小小叛逆;
等她换上新鞋后,梁元峥才和她好好聊了聊,看了看近期成绩单,确定她彻底平静后,做了晚饭,打扫干净卫生,发现卫生间洗手池的水管堵了,拧开固定铁丝,徒手拆掉,将堵塞在里面的长头发和半凝固的肥皂片取出,重新组装上,试验通畅后,才洗了澡,重新坐车回学校。
返程的公交车上,梁元峥看到陆灿然发的Q,Q空间,九张图,戴生日皇冠的比心自拍,礼物盒堆起的小树,餐厅的旋转大桌,九层蛋糕塔,父母和她的合照……最中间一张,是她和朋友们的大合照,笑得开心肆意。
像睡在二十层床垫二十层鹅绒被上仍旧能感知到豌豆的小公主。
他想给这条点个赞,又看到大拇指侧面的伤口,那是疏通管道时被铁丝划破的伤口。
梁元峥没有点赞。
每周三,和陆灿然同上一节课。她已经成为这个选修课的课代表,负责收每堂课的当堂练习——这也是密码学老师判断是否上课的考勤方式。很多人一下课就离开,只将课堂作业留在桌子上,梁元峥不,他每次都会等陆灿然来收,等她那一句很轻的“同学,谢谢”。
她每次都收得很快,童话故事书中的采蘑菇小姑娘,勤奋地蹭蹭蹭收着课堂测验纸;每每等梁元峥回头,她已经收到了后面三四位。
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认真上密码学这堂课?梁元峥不确定,他只知自己越来越喜欢周三,这一天成为一周中他最喜欢的一天。
他开始把这门课当作正课来上,隔着不同同学的头顶或身影的空隙,精准无误地从空隙中找到某个吭哧吭哧做题、伪装成小蘑菇的小公主。他的观察保持着平静,以一种被铁熨斗重重压平的心情。
如此三个月,十三个周,十三节课,西方宗教中,十三被认为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因最后的晚餐中,第十三位参与者犹大背叛了耶稣;恶作剧之神洛基,作为第十三位宾客不请自来,导致光明之神巴尔德死亡。
密码学的第十三节课,陆灿然身边上课的朋友成了陈万里。
在正常的升学轨迹里,小学生升入初中,变成初中生;也有部分人突变,人已经到了初中生的年龄,性格和思维、乃至天真的恶还停留在小学,就突变成了小初生。
比如陈万里。
自从父亲不再给予抚养费后,梁元峥和这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就断绝了关系。他没有和父亲那边的亲人再交流过,直到父亲带着再婚后的儿子,找到梁元峥,哽咽着说弟弟想见一见他。
也是个小男孩,很瘦很白,名字叫郑天望,生下来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伴随着免疫系统的疾病,肉眼可见的虚弱。
梁元峥拒绝了,他知道孩子无辜,但对父亲的宽容意味着对母亲的背叛,他无法在这件事上做到宽容。有资格宽恕父亲的是已逝的母亲,父亲如果真得自责,该现在就从十层楼上跳下去、去下面向母亲忏悔道歉。
他没有这个资格,也不会去承认这个弟弟。
这个“弟弟”的表哥陈万里,当场跳出来,不可置信地说梁元峥冷血、没有心。
大家都知道郑天望随时可能去死,不肯满足一个将死小孩心愿的梁元峥,似乎真得算无情无心。他不在乎这个评价,但在看到陈万里和陆灿然谈笑风生时,他忽而有一可笑的念头。
——不知陈万里有没有把这件事讲给她听?不知道她怎么看待他?
旁侧的男同学忽而倒吸一口冷气,感叹说真有钱。
“什么?”梁元峥没听清,“什么?”
“课代表陆灿然啊,”男同学递手机给他看,以羡慕的语气感叹,“我搜了她衣服后面的那个商标,你猜,她身上那件T恤多少钱?看着平平无奇,六千!”
六千。
真巧。
国家的规培生补贴,一年也是六千。
“关注这个干什么,”梁元峥低头,“做题。”
“你不知道?”男同学神神秘秘,“上个月学校发了防诈骗宣传短信,你没看?”
梁元峥抬头。
“诈骗”两个字令他警觉,因陆灿然的确看上去很容易被骗——如果没有家庭和师长、朋友的保护,或许她不出三天就会被骗成眼泪汪汪的小可怜。
“有人搞了个高仿微博小号,冒充她朋友,说账号被封手机被偷,现在跨境网购付不了钱,找她借一万,”男同学说,“她转了,太傻——”
梁元峥听得不舒服,纠正:“不是傻,是太仗义,又缺乏安全意识教育。”
“嗨,说到底还是有钱,说不定,对她来说一万块就是不痛不痒,”男同学说,“上个月被网络诈骗的有三个学生,她这个案例还被导员拉出来讲。”
梁元峥问:“哪个导员?”
男同学目瞪口呆:“哎,你该不会想去找导员吧?”
“如果你们导员真说了她的名字,是在侵犯隐私,”梁元峥说,“必须向她道歉。”
“……没说具体姓名,但这事一打听就出来了,”男同学说,“这不也是为了提高我们安全意识嘛……”
“她呢?”梁元峥冷冷地问,“她的隐私呢?她做错了什么?仗义借给朋友钱?忘记核实身份是她的疏忽,但这不是你们四处散布的理由。”
男同学词穷,许久后,意识到什么:“不是吧哥们,你,你这么一直替她说话,该不会喜欢她吧?”
梁元峥:“无聊。”
的确无聊。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为陆灿然说话。
他只是在公正地对待这件事,这种对待朋友的仗义行为,不该成为别人嘲笑她的机会。
这件事让梁元峥意识到,陆灿然的确是一位小公主。
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童话故事和小说、甚至电视剧,对于贫穷的刻画太极端,要么过度浪漫化,只拍摄旧小屋的温馨暖黄光,不会拍一日三餐都在吃清水蔬菜面;要么刻板污名化,认为贫困就该蓬头垢面,就该为利益忘掉良心。
对于梁元峥来说,贫穷是一种沉默。
A大很大,密码学这门选修课结束后,梁元峥和陆灿然几乎不会再遇到。
最后一堂课是考试,占据这门课总成绩的百分之七十,先答完的人可以先交卷离开。
梁元峥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做完整张试卷,意外地发现陆灿然还在写。陆陆续续的人交卷离开,到后来,只剩下两个人,下课铃响起,陆灿然放下笔,老师示意她收卷时,梁元峥站起,安静地离开。
他想和陆灿然打招呼。
他不想和陆灿然打招呼。
……
那时的梁元峥还有一种隐秘的茫然,他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可这种规划未必能完美落地。人都在建筑着自己理想中的大楼,也总有部分在建造过程中逐渐烂尾。
梁元峥不能断言主动和陆灿然联络是对是错,但当她认真吃他煮的溏心蛋,夸赞好吃的时候,他仍有种可值羞耻的欣然感。
她还在认真地道谢。
“我这次住院,能被学长关照,特别开心。”
“我相信的不是医院的能力,而是学长的能力。”
梁元峥说:“你这样夸我,我很愧疚;事实上,你该去夸你的主治医生。”
“可是从住院到现在,一直帮我的都是学长啊,”陆灿然说,“刚刚学长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运气很好,才会遇到学长。”
她说得有点激动,一口气说不完,缓一缓,还是这口儿劲,连贯、热切地继续说下去:“因为学长充满耐心,也很照顾病人,还会特意给我煮蛋……”
说到后面,陆灿然的眼睛要湿湿了,一想到这么好、这么耐心的学长只把她当普通学妹,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外放的情绪。
有好多理不直气也不壮的小小委屈。
梁元峥说:“你说得不太恰当。”
陆灿然说:“反正我不想夸主治医生,只想夸你。”
梁元峥说:“我也不是对所有病人都充满耐心。”
陆灿然:“什么?”
“或许你对我的职业有些误解,”梁元峥慢慢地说,“为病人煮溏心蛋并不在我的职业范畴之内。”
陆灿然突然不想委屈了。
她刚刚吃下的不是溏心蛋,是噗噗噗努力盛开吐花瓣的玫瑰花花。
小小的值班室里装不了陆灿然大转弯的情绪,她看着梁元峥的眼睛,后者却微微转过身,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咳了一声:“你该回去了,灿然。”
陆灿然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好。”
“严格来说,医院限制陪护的人数,”梁元峥表情又渐渐严肃,“我可以悄悄开个后门,让你的朋友们陪你,但陈万里——”
“我知道,”陆灿然飞快地说,“我会劝他回去。”
“希望不是劝,是必须,”梁元峥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医院条件有限,如果他没洗澡,大概率有很多细菌。你现在免疫力很差,并不建议你们住在一起。”
陆灿然感激:“谢谢学长。”
她回去就把陈万里劝离。
也是在这个时刻,陆灿然发现暗恋并没有把她变成一个固执又别扭的胆小鬼,她现在胆子很大,特别大,回到病房,一看到光着脚玩斗地主的陈万里,她就开始劝离。
陈万里气:“我在你这儿将就一晚怎么啦?”
陆灿然说:“那张病床又不是我的,你睡在那儿就占一个床位,半夜有急诊病人怎么办?”
陈万里还想吵下去,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闷声不响地收拾东西走人——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陆灿然的读心弹幕还没续费成功,倒是发现陈万里身上多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衣服弹幕显示他刚刚和人打了一架,对方是个骨折病人,还有石膏在陈万里指缝残余;他的背包显示来自B大实验室,里面装着沉甸甸的未知仪器。
陈万里走后,不到半小时,梁元峥来查房,他充分地发挥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优秀能力,对地上的纸牌和三个女孩视而不见,专业地为陆灿然测量体温和血压。
陆灿然终于有机会露出自己那条香香的胳膊。
不过专业的梁医生没有给予任何评价,他提醒不久后病房会被关掉灯,继而平静离开。
陆灿然溜下病床,和好朋友一起打地铺。
在医院和朋友过夜的感觉很新奇,谁也没有提男人的事情,四个人谈天谈地畅想今后,陆灿然想起江斯的那句话,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祝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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