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得好好躺着,这伤口可不能再裂开。”
裴知禹又恢复风一吹就倒的孱弱模样,刚裹的纱布上鲜艳的红越来越触目惊心,他捂着心口呼吸急促,非但没有病恹之气,反倒平添了几分矜贵公子的气度,都如此这般遭了大罪还分外注重礼数,又朝春大福行了大礼。
“是,老先生说的是。”
春霜扶着他靠在软枕上,从凉水盆里拧干帕子悉心为他擦拭汗水,“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裴知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言明,春霜红着眼眶埋怨道,“草药止疼本就疗效短,你不好好躺着还敢下床走动,真是的。”
“行了,你别说他了。”
裴知禹强忍疼痛,半是玩笑半是轻松地对春霜说道,“某无碍,只是刚才听见那杏娘的声浪快把这房顶给掀翻了,某也是怕自己没地方住,故而才起身。”
春霜蒙上一层水泽的双眸被他这么一哄又笑了出来,“休要胡说。”
“墨公子。”
春霜一副无辜又单纯地看着他。
裴知禹抬起嘴角,“你想问何事?”
春霜问道,“你怎么闻到大牛身上有淡淡的米香?”
“某未闻到。”
“那你怎么知道?”
裴知禹说道,“某是诈他的。白日大牛来时某便发现这孩子贪吃,猜测抵不住诱惑将石风絮换了吃食,果然不出某所料。”
一语惊醒梦中人。
“原来如此,”春霜诧异地看向他,“我认识大牛十几年,没想到竟没你才见了几个时辰这般了解。墨公子,你真乃神人也。”
裴知禹冷哼一声,嘴角上扬。
“今日之事若不是你这个外人从中周旋,我和阿爹倒真不知该怎么办。多谢裴公子出手相助。”
“不知怎么办?”裴知禹不解,微微蹙眉,“今日之事一点即破,如何不知?只是老先生与你皆是好人,不忍心撕破脸罢了。”
“她人不坏。”
春霜小声嘟囔了一句,听见一声冷笑,立刻住了嘴。指尖察觉到一丝柔软,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不必在意,往后某在,她不敢造次。”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又划破天空,在院中的春大福收拾完雨具,硕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瞬间将整个小院融进雨水之中,他对春霜说道,“这几日每日下雨,你多备些干粮,我与几个同乡约着进山了。”
“阿爹这就要去吗?”春霜望向天空时又是一道惊雷划破长空,“这雨估摸着得下许久,还是过几天再出发也不迟。”
“眼瞅着雨水颇丰,怕是今年最后一波,自然是要进山采些药,来年也好卖个好价钱。”春大福回望春霜,想为杏娘让她受委屈一事说句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噎了好半天也没说出口,“你好生看家等我回来,阿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春霜笑起来特别好看,温婉可人,像是沾满晨露的百合花,“阿爹总是喜欢骗人,你去的是深山,有啥好吃的?倒是等阿爹回来,我做好吃的。”
春大福原本拧着的心渐渐松快下来,他笑着点头,“养闺女就是好,贴心。”
春霜说道,“干粮一早就备下了,在后院灶台上。阿爹何时走?”
“今晚便走。”
“老先生这是哪里去?要走多久?”
春霜笑道,“我阿爹要进山采药,岭南虽然穷,可夏日多雨,山里倒还有些树木药材,走上一遭带回家,来年卖给药材铺可抵一年收成。”
裴知禹又问,“大概几日回?”
春霜噗嗤笑出声,“墨公子是不是怕我阿爹走了没人替你换药?这不是有我呢?”
裴知禹腼腆地笑了笑,“我也住不了几日,待伤口不再需要换药,我便不再叨扰老先生和春霜,只是某囊中羞涩,并无钱帛表达谢意,想着能见老先生一面表达感激之情。”
“郎君这伤口可没这么容易复原,伤口化脓也是由于体内毒素不清,还是安心待在此处,”春大福说道,“霜儿会替你换药,你有何需要都可以和她说,她会照顾好你的。”
“如此真是麻烦春霜姑娘了。”
天色还未暗下,春大福便带着干粮点上火把与同乡的进山。春霜小心翼翼地喂了裴知禹一碗白粥,自己胡乱吃了些,屋内已没了亮光。
家里还剩下半根蜡烛,春霜没舍得点,院子里偶有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蝉叫得正欢,裴知禹体内余毒未清,加之腰上的伤又上了药,炎炎夏日感受不到一丝热意,反而有些遍体生寒的感觉。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但并未睡着。他耳廓一动,只听得吱呀一声,木门悄然关上。平日里春大福在时,内屋木门从不关,就算是夜里睡觉,父女俩也只把院门关上。
忽听得这一声,裴知禹有些奇怪地睁开眼,黑暗中一股幽幽的草药香窜入他鼻尖,指尖摸到一张粗糙的纸。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但裴知禹能感受到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眸子正看向他,春霜的声音如蚊叫般,“这是你要的东西。”
裴知禹捏着纸慢慢摸索,春霜以为他不明白,凑近他耳朵悄悄地说道,“就是栖云先生写的那篇檄文。”
“你怎地……”
春霜赶紧捂住他的嘴,湿湿漉漉的气息浸湿她的手心,“嘘,别说出来,要是让宋叔知道我偷偷把这檄文拿回家,我非挨一顿打不可。”
“霜儿,有某在,没人动得了你。”
说这话时裴知禹不知是个什么神情,可春霜却没有听出他口中那高高在上的情绪。
“你怎么也会说大话?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只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宋叔好歹是衙门的主簿,若是宋叔真较起真来,你怎么能护住我?”
裴知禹挣扎地爬起来,春霜吃惊地问道,“你要干什么?不是说你只能躺着吗?”
“某想一睹栖云先生的文采。”
“真是服了你,你就不能等到明日天光大亮再看?”
“若是到明日光天化日之下,岂不是又要让你多担心一夜?”
明明是句再正常不过的话,春霜只觉得他说这话时很雀跃,似每每她去山间给阿爹送饭时年轻的男郎招惹他婆娘的口吻。
春霜莫名地有些脸红,拿来一块柔软的纱巾垫在他伤口处,又拖了自己的软枕靠在他身后,最后咬咬牙将那小半根蜡烛点亮,裴知禹拿起那张纸就着一点微末的亮光认真地看起来。
俩人靠得极近,春霜低头也看向那檄文,看不太明白,眼角余光不由得打量起这书生,烛光泛黄,虚虚实实地打在他的侧脸上,真是粉雕玉琢,棱角又甚是分明,挺阔的鼻子,锋利的眉骨,秀丽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檄文上的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这檄文背下来似地,读至某处眉宇又舒展开,似成了一桩大事一般。
又不是为他写的,读个檄文这么开心,还真是个书呆子。
春霜笑了起来。
檄文很短,不过短短几百字,可他反复读了好几遍,不知过了多久,他眉目低垂在沉思什么,忽地又抬起头看向春霜。
那一眼让春霜心里一惊。
“你这般看我作何?”
“嘶~”裴知禹捂住伤口处。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春霜一手捏着蜡烛,一手覆上他腰间,低头看去,裴知禹掐准时机轻轻靠在她肩上,呢喃地说道,“不是这儿。是这。”
一只掌心极烫的大手贴着她的手往上移,春霜从未被男人如此对待,心怦怦直跳,只能不停默念医者无男女。
“对,就是这。”
柔弱的书生靠在她肩头,薄唇轻佻地刮过她脖颈,这回春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炙热。许是伤口疼痛,裴知禹的声音低沉沙哑,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心动。
“这儿疼,霜儿,我这儿疼,那儿也疼。”
不知为何听见裴知禹这般说,春霜的心也跟着拧了起来,她蹙眉关切地看向裴知禹,恰巧他也正看着她。
“霜姐儿,霜姐儿,在家吗?”
大手一顿,忽地松开,春霜连忙缩回手,霎时两人都僵在那。
“……在,我在。”
“霜姐儿,是我,宋叔。”
春霜像是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压低声音说道,“坏了,宋叔怎会来?是不是知道我偷拿檄文了?”
裴知禹目光冷峻,眉头微蹙,声音异常镇定,“把蜡烛给我。”
他将檄文对折就着蜡烛点燃一角,纸片很快燃成灰烬跌在地上,他柔声道,“去开门吧,没事的。”
他的声音有魔力,让春霜的心莫名其妙地定了下来,白日杏娘来时,他也是这般说话,便能让她束手就擒。
这人有点可怕,总能让人乖乖听话。春霜来不及细想,赶紧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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