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意[三国]》
权常乘马射虎,昭数责之,权以年少谢昭。然犹不能已,乃作车,于中射虎。
刘备领兵入川之后的第三个月,孙权收到了荆州来的信。字是孙尚香的字迹,但文辞找人润色过,说得很恳切,对孙权超乎寻常的尊重,反正不是孙尚香平时的口吻。通篇看下来,其实不过一句话——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收到信的第二天,孙权就派了一支船队到荆州去接孙尚香。虽说孙权小时候和她总是吵架,她喜欢孙策也远大于他,但他到底真心地担忧了她一路。那几天他总在夜晚念叨:她在江东的十几年里,从没有这样恭敬地和我说话,她把信写成这样,像是怕我不去接她一样。刘备待她应该不坏,斥候回报她在公安横行霸道,刘备也任由她胡来。怎么会给我送来这么一封信?步练师安慰他说,孙尚香哪里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委屈谁也委屈不到她。她送一封长信来,也许只是想家。孙权呼出一口气,说,但愿如此吧。
船队回来的那天,孙权亲自去接孙尚香。他忧心了十几天,现在看来全是白担心。孙尚香精神好得很,半点受委屈的模样都没有,见到哥哥来迎接,她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流着眼泪扑过来诉苦。虽然孙权摆了大排场去接她,虽然孙权亲自去迎她,但她对此毫不领情,她像看到什么讨厌的东西,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径直从他身边走了。
孙尚香回来之后,江东久违地又开始鸡飞狗跳。严格来说只是孙权这里鸡飞狗跳。孙尚香非常不满意她和刘备的婚姻,因为刘备对她采取无限退避放任自由的态度,他根本不和她正面交锋,她没有和他吵起来的契机,更谈不上去发泄背井离乡的怨恨。刘备确实对她很客气,但她觉得很憋屈,他只把她当成孙权派来的奸细,谁都避她,谁都不理她,她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几年来一个人就这般闷着,简直要被闷死。终于等到刘备入川,她特意请人给她拟了书信送回江东,要孙权来接她回家。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她觉得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同时五年来无处落地的怨恨,现在有了确切的目标。孙权就在面前,这下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她自从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找孙权麻烦。
孙权快气死了,他担心她担心了十几天,结果此人回来,没完没了地跟他对着干。她不停地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给他好脸色看,反复提起他忌讳的事,总之摆出一副“迟早要跟你打一架”的态度,肆无忌惮地挑衅他。有一次步练师在场,她在孙权旁边,听得手心冒汗。在孙权这里,有两个地方是不能提的,一个是荆州,还有一个是合淝。孙尚香就挑孙权不高兴的事来说,步练师全程不敢说话,余光瞥到孙权脸都黑了,要是对面不是孙尚香,随便来个男人(也许女人也该动手了,孙权放在案几下的手全程握拳),他就该掀桌子了。孙尚香说完一轮,看到哥哥表情很难看,她大为满意,转身离开,门一关,孙权就一拳砸在案几上。他的日常爱好是打猎,能拉满一百二十斤的强弓,这一拳头下去,砰的一声巨响,案几迸裂,断作两半,往左右两边弹射而出,骨碌碌滚出十几步才停下。步练师久居深宫,习惯了安静的环境,这声响仿佛在她耳边炸开,吓得她心里一抽,内脏都在身体里乱颤,她捂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子,才算回过魂来。
兄妹两人的矛盾日渐激化,一开始是孙尚香单方面怨恨孙权,吵的次数多了,孙权也开始怨她。本来难得闲适的一个早上,孙尚香一来,兄妹俩又开始针锋相对地互相指责。孙尚香嘲笑孙权,说瞧不起他,说他怕刘备。她说,当时刘备败逃,刘琮降曹,刘备派诸葛亮来谈联手抵抗曹操,当时刘备手里多少兵马,你手里多少兵马?一仗打完,荆州教他占了,你还怕他,把妹妹嫁过去稳住他。见孙权不回话,她又接着讥诮地说,可你怕刘备,你又怕出个什么来?人家依然一点不听你的。妹妹嫁过去了,让他打益州,他不去;让他还荆州,他也不还。你催得他烦了,他就推托说打下益州,就还荆州。他现在西征去了,到时候真让他取了益州,你看他这荆州还不还?
她一说荆州,孙权就生气,他没说话,但不觉坐直了身,怒目看她。她一点不怕他,明摆着是来挑衅的。她接着说,虽然我也不喜欢刘备,但说句实话,他比你有种多了。手里只那几千兵马,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到头来还让你孙仲谋怕他。孙权忍无可忍,反唇相讥,说事情弄到这样,你没有责任吗?我把你嫁过去,是想让你稳住他,你把荆州当自己家,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一点没有当人妻子的模样,刘备把你当威胁,自然不会把江东当姻亲。孙尚香一听,气得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站着,孙权坐着,她指着孙权就骂,在场三个人,只有步练师一个人在害怕。
“你怪我没有当妻子的模样?你怎么不怪你自己没有当君侯的模样?”孙尚香指着他鼻子大骂,“你兵将比他多,疆土比他大,你就顾着怪我!你看曹操怕不怕他?别说曹操,你看刘璋,你看张鲁,谁怕他?谁把妹妹嫁给他?打又不敢打,磨又磨不过,荆州要不回来,怪我一个女人!”
步练师动也不敢动,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连抬头都不敢,这两人的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她只敢看面前的案几。案几是新换的,孙权一只手在桌上,一只手在桌底下,桌底下那只手已经握成拳,步练师一看这姿势,又想起那天他气得砸桌子的动静,她心有余悸,目光紧紧盯着孙权的手,生怕他又发作。
是,他离发作已经很近了。步练师嫁给他十几年,对他算是十分了解。在家里不比在朝上,在她面前,他的喜怒哀乐都不会隐藏。他板着脸,但桌底下的拳头攥紧又攥紧,显然是觉得没必要跟孙尚香发火,正在忍耐。放眼整个江东,敢把孙权气到这地步的,除了孙尚香,怕是只剩下张昭。张昭应该也不敢,步练师腹诽道,刚直如张昭,看到孙权这表情,也该识趣找个借口走了。只有孙尚香,像是怕他不跟她打起来似的,一次又一次地火上浇油。
孙尚香长篇大论地数落他,孙权只喝了她一句:“出去。”
步练师知道这是孙权在给妹妹台阶下,她赶紧抬头看孙尚香,给她打眼色,示意她见好就收赶紧出去。孙尚香明明看见了,只当看不见,她还不走,用同样的音量,也吼孙权:“我偏不。”
孙权差点站起来,案几被他撞得往前一动,发出嘎吱一声。步练师听得心惊,恨不得钻到地底下,躲开他们两个。
孙权已经到了忍耐的极点,他咬着牙,骂人的话好艰难才憋住,他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命令:“我让你出去。”
“凭什么?”
砰的一声,孙权又砸桌子。案几是新换的,还受得住他一拳头。只是案上的笔和简牍都被震得跳起,唯有砚台沉重,嗡嗡地颤动,像在发抖。
孙尚香再不走,孙权真该发火了。
“凭什么?”他重复一次她的问题,“凭我是吴侯!我让你出去,你就给我出去。”
步练师看孙尚香的眼神近乎哀求,快走吧快走吧你俩别吵了,真打起来,她一个都拉不住。但孙尚香已经失去理智,她看起来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憋了好多年的气等到一个爆发的契机,哪怕明知道这战火一点起来,自己可能连命都丢掉,她都非要不管不顾地往火里跳。
“对啊,凭你是吴侯。”她还往前几步,她就站在盛怒的孙权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就因为你是吴侯。如果父亲在,如果长兄在,他们会把我送出去?我至于有今日?”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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