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无风月》
顾喟推拒了几下,没有推得过,加之也想看看胡县丞他们究竟打着什么心思,半推半就间便收下了。
胡县丞也松了口气,再次邀顾喟入席。
就着冷盘喝热酒,三巡之间,席面一片热闹,巧珍抱了琵琶唱了两首小曲,胃疼渐渐缓了过来。
俄而热炒也一道道上桌,精美绝伦,滋味丰富,胡县丞带头叫妙:“顾大人,今朝花月舫真是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人生在世,食色性也,莫要辜负良辰。”
饭毕,巧珍又主动伺候客人上楼洗漱。解衣就寝的辰光,顾喟按住她伸过来解他衣带的手:“胡老爷怎么跟你说的?”
巧珍愣了愣,才说:“胡老爷叫奴伺候好顾大人呀。”
顾喟笑道:“他这粗鄙之人,估计也就喝酒的能耐好了。”
巧珍说:“胡老爷的量可还没奴高,喝多点脑子就不清爽,胡说八道的来,所以有要紧事的辰光,他不会多喝,放松时才喝过瘾。不过奴虽然不容易醉,喝多了胃疼。”
顾喟道:“怪不得今朝看你总悄悄按着肚子,敢情是喝伤了胃疼得厉害么?那怎么还要你来伺候我?他怎么这么不顾惜人呢?”
居然有几分知疼着热的意味。
巧珍心里一暖,笑道:“奴是什么名牌上的人?能伺候爷,本来就是奴的福分。胃疼、中酒,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边伸手上来为顾喟解衣,边含情脉脉瞥上来。
顾喟今日没有推拒,只默默回应她的目光。
他似乎有笑意,又似乎没有。
他眸子很黑,像一口古井,没有波澜,但似有深深的漩涡,引着人的魂魄往里吸。巧珍看着那黑色漩涡里映照出来的小小的自己,一时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顾大人……”她低声呢喃,往昔,男人常会被这柔媚的声音蛊惑。
他的声音却似乎更蛊惑人心:“你我,都是可怜人哪。”手指撩开巧珍鬓边一缕乱发,指背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眼角。
巧珍心里一阵战栗,有气无力说:“顾大人说笑了,奴是可怜人,顾大人是……人上人。”
他笑道:“那是你不懂我。”
又说:“或许,我们也有相似之处,同病相怜呢。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
吃船娘这碗饭,就没有容易的,巧珍一震,陡然被勾起了往昔无尽的记忆:七八岁被父母卖给画舫,骨肉分离;学弹琴唱曲,吟诗作对,谈吐陪侍,稍有不恰,妈妈就是一顿打骂;第一次接客,身不由己陪了一个糟老头,既疼又羞辱;即便是现在成了当红姐儿,辛酸屈辱亦不待言。
多少委屈!
他说他同病相怜,哪怕是逢场作戏的假话,也叫人心中震动。
巧珍头靠到他的肩窝,抽噎道:“顾大人,奴都快哭了。”
顾喟不再有刚刚那样的一点点亲昵,侧过头问:“你的声儿有点颤,难道又胃疼了?”
巧珍欲要得他同情心,于是点点头。
顾喟说:“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不是忙着唱曲就是忙着应酬,又喝了那么多,胃怎么能不疼呢?这会子厨下有没有人在?我叫她们为你下碗面暖暖胃吧?”
他句句都说准了。陪宴的船娘没什么工夫吃东西,空腹饮酒很是难受。而且作为男人那么细心贴心,巧珍的一片心都系在他身上了,感激地说:“怎么能让顾大人为我奔忙?”
顾喟笑道:“你都换了寝衣了,到底有些透漏姿容,还是我跑一跑,正好消消食。等着。”
他穿戴整齐到了楼下,厨房那间还亮着灯。透过窗户一看,侧寒和阿珠还很辛苦,一个忙着备明天的点心和饭菜,一个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盘,一点不得闲。
他在厨房门口咳嗽一声,等两人目光诧异地转过来时才说:“巧珍胃疼,想一碗热面条吃,费事么?”
这会子吃宵夜,又要做、又要洗碗筷,阿珠当然不高兴,但不敢不答应,小姑娘年纪还小,脸上就流露出“不高兴”了。
顾喟变脸也很快,知道借力打力,扬声道:“花妈妈在吗?”
正准备休息的花妈妈如何敢怠慢,连滚带爬飞奔过来,陪着笑道:“顾大人什么吩咐?”
顾喟道:“想要一碗热面,小丫头好像不大情愿?许是我太唐突了?”
花妈妈立刻一揪阿珠的耳朵,骂道:“反了天了你!顾大人吩咐这点小事,还敢摆脸色?!”
阿珠吓得嘤嘤嘤哭起来。
顾喟说:“我不爱听这声儿,烦劳妈妈出去教训姑娘。”
花妈妈当然不敢也不必违拗他,立刻揪着耳朵把阿珠拖出厨房,骂声和阿珠的辩解声远远地传来,可能还挨打了,少顷就听见阿珠压抑的哭声。
侧寒心里一阵气,默默然扯了一把水面丢进开水锅里,嘟囔道:“真是殃及池鱼!”
顾喟抱胸站在厨房门边,一边关注着门外,一边对门内的人说:“我是有话问你,不想小丫头听见。你跟我骂骂咧咧的,就不怕我扬个声儿,妈妈也过来打你一顿?”
侧寒看他带笑意的眉梢眼角,只觉得他阴险讨厌至极,冷哼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原也没把我们这些当人。你没有叫妈妈来打我,倒不必向我卖好儿!我也不会谢谢你!”
“真泼悍!”顾喟指着她笑了笑,“我来这两日,只有你老给我脸色看。要不是寻思着当年的一饭之恩,我可真不必对你这么客气。”
侧寒扭头直视着他:“现在也不必!”
“有必要。”顾喟笑里总似带着些寒意,“毕竟,你知道的比他们都多,我有点害怕。”
侧寒警觉地望向他,半晌道:“我以前又不认识顾大人,还什么‘一饭之恩’的,你喝多了说胡话呢吧?!”
顾喟挑眉:“你挺见机的,算是我认错人了吧。”
“就是认错人了。”
顾喟道:“那‘鱼多了加面,面多了加鱼’,这话什么意思啊?”
侧寒硬邦邦回复:“意思就是‘鱼多了加面,面多了加鱼’,这是我和面的法门,鱼面好吃不好吃的缘由。你们这些人,想太多!”
顾喟说:“好吧,今日看县中的征粮账本,好像皇上之前因苏州报灾而蠲免的钱粮都没有扣减,全是依原例收取,百姓并没有分润半分浩荡皇恩。不过胡县丞说得也不无道理,虽然粮食遭灾减产,但是百姓有其他桑麻收入,那么,多为府库留存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了。”
他说完这段后边注视着侧寒的凝重表情,边抬抬下巴:“喂,锅里的水开了,面是不是下好了?”
侧寒手忙脚乱舀了凉水进锅,止住了沸腾的水花,又搅了搅锅里的面,才麻溜地配汤料。越是简单的阳春面越是见功夫,酱油的浓淡、葱油的制法、猪油的多寡,面下的软硬都很关键。面条落入汤碗后,葱油、酱油和猪油的香气便腾起了。顾喟不由说:“好香!”
他对门外喊:“花妈妈,让那小丫头把面端巧珍屋子里去。”
少倾,阿珠抽抽噎噎过来,抹了一把眼泪,净了手,给顾喟蹲安赔了不是,才端着托盘,把面送到二楼去了。
侧寒说:“阳春面放一会儿就会坨了,你不赶紧上去吃面?”
顾喟笑道:“那是给巧珍的,她今儿胃疼,只喝酒不吃东西,哪里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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