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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

5. 第 5 章

21.

又三五日,李惕在宫中一日日将养着。

药粥从一日勉强进一次,渐渐增至两次。虽每顿不过小半碗,脸上却也终于有了些微生机。

姜云恣却仍嫌不够,总想哄他吃宵夜。

知他恹恹提不起食欲,只每晚临睡前必叫人做一小碗温热的糖水,蜜渍雪梨,或是酒酿圆子,说是自己想吃。

却总用银匙舀了,递到李惕唇边,温言哄他“尝一口,就一口”。

每每他肯喝,姜云恣便会想尽办法夸他。

再自然不过地和衣卧到他身侧,将他揽入怀中,掌心贴着他小腹细细揉抚。

起初一两日,李惕尚觉一切陌生。

日子久了,却常生出错觉……

许是近些年他身子每况愈下,母亲忧心忡忡,总念叨着要为他寻一门亲事,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日日陪在身边、心疼照拂的缘故。

李惕有时自昏沉中醒来,殿内烛火温柔,腹上掌心温暖,竟恍惚觉得,自己好似不知何时真被安排成了婚一般。

“夫君”贤惠,日日悉心照拂,待他如珍似宝。

……着实荒唐。

又过几日。

随着年关将近,宫中事务繁杂,姜云恣开始白日里再难抽开身回寝宫来。

他不在时,太医院的人便轮番值守,汤药、针灸、药膳,一刻不歇。更破例的是,天子特允李惕从南疆带来的四名贴身侍从入宫随侍。

这恩典从未有过先河。

承乾宫毕竟是天子起居近前,按宫中旧例,凡入宫侍奉者,皆需经内务府严格审查、教导规矩,少则半年才能至外围伺候;若想到内廷近前,更需小心侍奉数年,甚至十载寒暑,未必能得见天颜。

而李惕的人明明来自南疆,天子却明摆着不防。

更不要说数日后,姜云恣又特允南疆王李政及其二子李忻、三子李忆入宫相见。

几人身上案子处罚极轻,不过赔银请罪,削俸一年了事。

李政与两个儿子自然清楚,这般宽仁,定是李惕在御前周旋求来的。

是以一入暖阁家人相见,父子几人眼眶登时就红了。

“惕儿……”李政声音发颤,握住长子冰凉的手,“苦了你了,又瘦这许多!”

“兄长!”李忆年纪最小,扑到榻边,眼泪吧嗒往下掉,“都是我们拖累您……您在宫中可还好?有没有人为难您?”

今日既是团聚,亦是辞行。

天子虽赦了罪,他们却不敢在京久留,以免再生枝节。

自然要速回南疆,可如此一来,李惕孤身留在京城……

李忻抹着泪道:“我留下来陪大哥吧!好歹……好歹彼此有个照应。”

李惕心下酸涩。

家人总觉得对不住他、连累了他,可在他心里,分明是他对不住全家。

若非他当年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李氏何至于此?可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人怨他怪他,反倒处处心疼。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幼弟的发顶:“乖,你们都回去。”

“你们一日不归,母亲便一日悬心。”

“我在宫中……无事。”

“陛下待我不薄。让我住承乾宫,日日请太医诊治,饮食汤药皆亲自过问。”

李政闻言,复杂地望了长子一眼。

他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这暖阁中种种细节——

榻上铺的是雪域进贡的虎纹绒毯,李惕身上盖的是银狐腋子攒的裘衾,熏炉里燃的是价比千金的龙脑香,更不要说仆从态度个个恭敬至极,言谈间对靖王世子满是周到与小心。

这哪里是对待戴罪之臣的礼数?

不知那阴险君王,又意欲如何……

李政不敢深想,喉头哽了哽,一声长叹仍是只能道:“惕儿,陛下宽仁,你……无论如何好生养着,莫要辜负。”

李忆却沉不住气:“可、可他毕竟是那人的兄长……未必、未必就不是另一个玩弄人心为乐的骗子。兄长,你得防备……”

“忆儿!”李政厉声喝止,眼角余光瞥向屏风外侍立的内侍,“休得胡言!陛下天威,岂容你妄议!”

李忆红了眼眶,只死死攥着兄长的衣袖。

父子三人又说了许多话——南疆的琐事,母亲的挂念,边关的冬雪。句句家常,字字牵挂。

李惕一一温和应着,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终于到了时辰。

内侍躬身提醒,宫门将闭。

李政起身,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惕儿保重”,两个弟弟也是依依不舍。父兄一步三回头,终究消失在暖阁门外。

山高路远,此去经年。

天各一方,唯望彼此平安。

李惕静静倚在榻上,望着那扇合拢的门许久未动。

倒是伺候了李家三代的老管家刘伯上前,低声劝道:

“世子爷,老奴虽才入宫几日,但从旁瞧着,陛下为世子所用汤药无一不是珍品,太医院每每呈报,陛下必亲自过问,更日日追着他们速速寻解蛊之法。”

“其实不管是真是假,世子不妨就放宽心,先好生养着……无论如何,身体要紧。”

“……”

“我知道。”

冬日的阳光稀薄而明亮,透过菱花窗棱。

李惕望着那一片明晃晃的光,自嘲笑了笑。

其实,无关信任不信任。

一辈子遇到一个姜云念,已经足够他心死如灰、万念俱寂。

情爱是假,誓言是谎,精心设计的陷阱让他从云端跌进泥淖,碾碎了傲骨,蚀空了身子,耗尽了一切愿景奢望。

也好。

如今他已是苟延残喘、烂命一条。

至于天子待他……假意也行,玩弄也好,杀剐也罢。即便骗他,又从他这里还能得到什么?

一无所有、病体沉疴。

他身上又还有什么可图?

22.

太医院给李惕开的养护方子,除了针灸、喝药、揉抚之外,还有一项却是汤药灌浴。

是将温补的药汁缓缓灌入腹中,借药力温养脏腑,化去寒淤。

李惕抵死不从。

只因他在南疆时试过此法,温热液体一点点灌进去腹中,起初确实暖融熨帖,可不过片刻,腹部便胀痛如鼓,药水在肠壁间翻绞刮擦,偏生还要生生强忍许久才能排出……

实在是半丝尊严都不剩,难堪至极。

可是。

他不肯治,御医便轮番来劝,最后甚至搬出“若不配合,只得禀明陛下”的话来。

直把李惕逼得额角青筋直跳,胸中一股郁气无处可泄。

更烦的是午膳时分。

他毫无食欲,腹中又隐隐绞痛,咬牙硬捱已是极限,一群宫人却围在榻边。

连刘伯都跟着劝:“世子爷,好歹进两口,不然身子撑不住啊……”

他真的……

“怎么,一早见了家人,反而不开心?”

就在西暖阁乱做一锅粥时,殿门开了。

姜云恣披着一身寒气进来,玄色大氅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沫。

今日议事结束得早,他难得午后便回了。

目光扫过案上纹丝未动的药粥,再扫过一屋子战战兢兢的没用宫人,他无奈挥退,走到榻边,指尖轻轻蹭过李惕憔悴烦躁的脸颊,抚了抚那隐忍发红的眼尾。

瞧瞧。

气得连看他都不愿看了,一副恨屋及乌的模样。

姜云恣笑笑,将暖手炉放在李惕小腹上:“抱好。”

李惕尚未反应过来,身子便是一轻——

竟被打横抱了起来。

“陛下?!”

“成日闷在屋里,自是要郁结的。”姜云恣抱着他稳步向外走,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同朕去御花园赏梅。”

……

那日回来时,李惕怀中多了一支红梅。

那支梅之后几日都被插在暖阁的白玉瓶中,每日换水。

也是那日后,世子便再是吃不下,也都努力吃两口。

宫人们私下钦佩:还是陛下有法子。也不知如何劝的,世子竟连最抵触的灌浴治疗也肯配合了!

其实姜云恣又哪里有劝?

不过是那日红梅映雪,他特意换了身朱红箭袖常服,整个人鲜艳至极,又抱着李惕在梅树下,同他说了自己年少时的一些冬日趣事。

说着,还顽皮地抓了一把雪。

在掌心搓成个小冰球,趁李惕不备,轻轻冰了冰他耳廓。

然后任由李惕不甘示弱地努力报仇,抓了两把雪撒他。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肩头,姜云恣就笑。

他生得犀锐威仪,可每每一笑眉眼舒展,眼底又映着雪光梅色,却又是无上俊美,自然轻易晃了李惕的眼。

又是一身鲜艳的红,灼灼红梅雪地映着天光。

没有人看到美好的景色会不恍惚。

反正姜云恣坚信,李惕发呆恍惚是因为他,眼中终于沾染一丝鲜活的光也是因为他。

自然也是因为他心情变好、积极治疗。

23.

可惜年末宫中实在是忙。

前朝是盐税清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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