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莱斯特回到出租屋，开锁、关门，踩着拖鞋径直重重倒进床铺，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很久没有动弹。

好累……塞莱斯特想。这比过去还要累得多。明明只出门工作了一天，明明过去昼夜颠倒、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的时候也有，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疲倦，一种说不清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意。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脱去了壳的蜗牛，明明选择了更轻松的生活，却反而像是失去了那点令人心安的依附，只剩下无所适从。

他在床上逃避般地躺了很久，才慢吞吞爬起来，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与那份过分扎眼的求职简历互相折磨。

窗外渐渐下起雨，风从窗缝渗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隐约送来远处几声枪响与叫喊，但很快就被雨幕吞没，朦朦胧胧，似有似无。

塞莱斯特依稀觉得，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晚上九点，入睡还早，但他已经倦得睁不开眼，于是起身准备随便吃几口面包就睡。

在便利店买的切片面包还在桌上，一周前开的草莓酱太甜，只抹过一次就被弃置角落，成了个颜色花哨的摆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塞莱斯特越来越偏爱味道清淡的食物。记忆中唯一还能勾起他食欲的，是很久以前吃过的一种苹果派，邻居家做的。那时他经常去蹭一块，后来发生太多事，就像他从大都会搬来哥谭一样猝不及防，那些苹果派，他也再没机会吃上了。

这时，漫无边际的思绪渐渐停了下来。

塞莱斯特慢慢咀嚼着面包，意识到自己在哥谭的厌恶清单上又添了一项。

他讨厌哥谭的雨夜。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零星光线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当然，这是对常人而言。塞莱斯特有夜视能力，不开灯对他影响不大。

但现在他有点后悔，如果早点开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的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地隐在角落，用那种阴沉的目光注视着他。

蝙蝠侠。

又是蝙蝠侠。

塞莱斯特无声地想。

蝙蝠侠的动作，果然还是那么快。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仍旧平静地、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然后拿起纸巾，仔细擦拭手指。

就在他准备擦第二遍时，一股强硬的力道从身后猛地扣住他的肩膀，疼痛瞬间窜起，视野天旋地转。

下一秒，他被重重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纸巾轻飘飘落地。

塞莱斯特抬眼，对上蝙蝠侠的视线。

冰冷，愤怒，仿佛要将人刺穿的审视。

“你拿走了账本。”

那声音里的怒火在雨夜中灼灼燃烧，裹挟着哥谭特有的湿冷，却仿佛能将潮湿的空气点燃。

蝙蝠侠依旧是一身漆黑的战衣，但披风带着雨水的腥气，半小时前才开始下的雨，说明他是冒雨急匆匆赶来的。那么，为什么如此急迫而又精准地找到了塞莱斯特？

“你搜查了科波特先生的财务室？”塞莱斯特专注地观察着蝙蝠侠没有被面罩遮挡的、紧绷的下颌线条，“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拿走的？”

虽是疑问，但他其实是知道的。

因为他是那个意外。

因为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因为蝙蝠侠原本对他观感尚可，以至于当发现塞莱斯特出现在企鹅人的地盘，甚至极有可能带走了账本时，那份微妙的关注骤然转变为被欺骗的愤怒。

而事实上——

确实是他带走了账本。

塞莱斯特是故意的。

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弯起，弧度很浅，却足以让蝙蝠侠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这一刻，蝙蝠侠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这座城市……哥谭。

她是会吃人的。

她让孩子失去父母，让父母失去孩子，让一个个好人沦陷，让普通人在黑暗中堕落！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来自大都会的普通居民，甚至因为对方同样受失眠困扰而不由多关注几分。他曾希望这人在哥谭也能过上正常生活，但是——他为企鹅人办事！

蝙蝠侠的下颌绷紧，一记重拳砸向塞莱斯特耳侧的墙壁。砖石碎裂，粉尘簌簌落下，他在那片飞扬的尘埃中再次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