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竞》
他按下心中疑惑不表,佯装好心帮忙,走近捡起一柄弯刀。
精铁弯刀稳稳沉在虎口,扎实又不失灵活。谢执翻腕一挥,冷铁幽光浮动,锋刃破空般嗤嗤作响。
他脱口而出赞道:“好刀。”
再看其余散落的兵器,无一不是上品。谢执不禁生出几分艳羡,正要拾起查看,几步开外一名百夫长厉声呵斥道:“干什么呢!放下!”
谢执抬起眼。他双目微眯,狭长风眼渗出一抹寒风铁血淬出的冷厉,只一息便转瞬消融。百夫长浑身僵直,再一晃眼,又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却见那个只露一双眼的可疑人物微弯眼尾,满目碎冰似的寒意顿如春水消融,“抱歉,见箱子翻了,帮忙捡一下。”
百夫长吞咽了一口,色厉内荏地伸出长矛戳在他足尖,“少花言巧语!还不放下!”
谢执尚未如何,兰狄蹭到他一丝眼锋,登时精神一振,脑子里蹭地弹出救命恩人凌空纵跃而来、衣摆带着幽微药香拂过鼻尖、一刀斩断缰绳控住野马的画面,眼神立刻直了。
自己谪仙似的救命恩人怎能被个小卒子呼来喝去?
兰狄心跳如鼓,愤然上前喝道:“你又是哪来的小兵?岂敢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
他隔三岔五在关内惹是生非,百夫长早认出他来,更不必提他身后还站着河东太守兰行知。
那百夫长收回长矛,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兰小都尉,此乃南城军需,闲杂人等不便擅动,望您见谅。”
兰狄跳着脚尚未开口,兰行知拦住他,脸色阴沉地冲那百夫长一摆手,“知道了,快收拾干净。”
兰狄满脸不可置信地被他爹拖开数丈远,还没秃噜出半个字,一巴掌率先甩到脸上。
“你小子少给我惹事!告诉你多少次了,给你潼关都尉之衔是让你安安分分攒几年资历,如今南城由陈家人把守,你多管闲事是嫌官当够了?”
宁轩樾缓缓皱起眉。
兰行知生怕丢脸,掌掴动静不大,力道却不小,将兰狄抽了个眼冒金星,侧脸唰地浮现出掌印。
宁轩樾看向泪汪汪的兰狄,沉声重复:“潼关都尉?南城?这是怎么回事。”
兰行知上次见这侄儿还是八九年前,仍拿他当养不熟的小崽子看待,不耐烦地搪塞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别管闲事。”
此言一出,异常刺耳。谢执倏地转身,冷冷睨着这河东太守,也不多话,只不高不低地吐出四个字:“大人慎言。”
他吐字轻缓,不见动怒,淡淡撇下一个眼神,兰行知却陡然后背一凉,仿佛重回数十年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战场——不,甚至不算真正上战场。当时他只是个龟缩帅帐的监军,听统帅冰冷地吐出一句“怯战者斩”,双腿软得险些没站住。
那年他也就兰狄这般年纪,同样是为攒攒军功好升官,谁料南蛮匪寇真作乱了,吓得他连夜逃回河东。
而今他年过四十,仰赖祖宗荫蔽磋磨大半辈子,虽挂着都督河北诸军事之衔,但此地上不挨边关、下不着流寇,经年太平无事,他也疏于操练,“壮志难酬”的哀怨日积月累,长成了将军肚上的肥膘。
然而这年轻人只消一眼便唤起他沉寂许久的记忆。兰行知后背冷汗唰地浸透夹衣,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地,“属……属下知错!”
谢执居高临下道:“殿下领江南巡查御史一职,见扬州铸冶场所供辎重,关心两句乃应当应分,何来多管闲事一说?”
兰行知忙道:“是是是,属下知错,只是……只是此处人虽不多,但我堂堂太守跪着实在不好看,能否……”
“潼关南北城分治闻所未闻,重镇都尉竟成攒资历的躺椅,你堂堂河东太守当成这副样子,便很好看吗?!”
正午日头也晒不干兰行知的冷汗。他甚至无暇思考这年轻人什么来头,只剩本能随他骂一句抖一下。
谢执原本不欲动怒,可也许是成箱精兵翻搅起北疆缺兵少粮的绝望,又或许是眼前这个百无一用的一方大员对宁轩樾口出狂言,他说着说着真勾起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火,言语间甚至夹带几分上阵时的血气。
一旁的兰狄遭池鱼之殃,被骂得晕头转向,懵然觉得自己大概也在扫射目标之列,干脆“扑通”一声跪下认错,又舍不得谢执疾言厉色眼底发红的模样,边跪边小心抬起眼。
江风越过城墙,吹动谢执紧系脑后的面纱,与束发纠缠在一起,霎时柔和他锐利的神情,漏出一丝情真意切的痛心。
好像并非仅是事不关己的过路命官而已。
谢执强压情绪道:“敢问兰大人,潼关数年无战事,为何需要这么多军需补给?”
兰行知觑他脸色,不敢起身,硬着头皮答:“属、属下真的不知,可近年都是如此,也没出什么岔子,我就……”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一截话音像是被谢执脸上的寒意冻没了影。
谢执算是看明白了,这太守别说不通军务、未经战事,恐怕连治下政务都得过且过而已。
究竟愚不可及还是掩耳盗铃,就未可知了。
从太守到都尉,一个赛一个的一问三不知,显然在此地问不出什么。谢执明知多说无益,可就是架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急促的呼吸也消解不掉胸腔内翻涌的情绪。
然而兰行知、兰狄父子只见他双目紧闭、肩膀微颤,还道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更是埋头一声不吭。
谢执自觉隐隐有失控的苗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心静气,肩头忽地微微一沉。
他睁开眼,正对上宁轩樾的目光。
方才宁轩樾始终转着匕首,一边撑腰似地站在他身后,一边饶有兴致地旁观“亲卫”给自己出头,直到越听越察觉谢执语气有异,才皱眉站直了。
他轻握住谢执左肩,安抚性地按了按,这才垂眼看向面前两颗脑袋,淡淡道:“好歹是一方要员,这像什么样子?”
兰行知难得恭谨一次,生怕他话里有话,还是不敢起身。
他吓忘了,可归根结底宁轩樾对他并无实质上的督察权,沉默良久,呵了一声,“起来吧。”
兰行知一颗心尚未落地,又听他转身甩下一句,“对了,拿点伤药来——别啰嗦,快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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