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舟”，如同一只离巢的、翼展宽阔的巨大海鸟，承载着一个新生社区的全部希望，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广阔而未知的蔚蓝之中。

起航的兴奋感，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就被严酷的现实所取代。

正如苏溟舟在“方舟计划”的气象资料里所预料的那样，夏季的华东海，被稳定而强劲的偏南风所主宰。这意味着，他们这趟向西返回宁海的航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逆风之旅。

“左满舵！准备换舷！”

苏溟舟站在主船体后方的驾驶区，双手紧握着由一根粗壮的松木和几个金属件临时改造而成的舵柄，对着船头大声吼道。他的声音，被呼啸的海风吹得有些破碎。

船头，负责操控帆索的侯破浪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他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稳稳地扎根在宽阔的甲板上，任由飞溅的浪花打湿他的衣衫，眼神却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那面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巨大斜帆。

苏溟舟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舵柄向左推到底！

“忒修斯之舟”那宽大的船身，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平稳姿态，缓缓地调转船头。就在船头即将正对风向，帆面开始剧烈抖动，发出“噼啪”巨响的那一瞬间，侯破浪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见他双手交替，飞快地松开一侧的控帆索，同时又用爆发性的力量，收紧另一侧的绳索！

那面巨大的、如同蝙蝠翅膀般的中式斜帆，在数根控帆索的牵引下，发出“呼啦”一声巨响，流畅地、完美地，从船的左舷，荡到了右舷！

刚刚还因为正对风向而几近失速的船，在帆面重新获得动力的瞬间，猛地一震，再次以一个与风向呈锐角的姿态，破开白色的浪花，稳定地向前驶去！

一次完美的“之”字形航行换舷，完成了。

苏溟舟和侯破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和一丝……发自内心的、对征服自然的狂喜。

这，就是他们这几天航程的缩影。

白天，他们几乎都在重复着这种枯燥、耗费体力，却又充满了技术与默契的劳作。他们无法像顺风时那样，惬意地直线航行。他们必须像一个最耐心的登山者，在这片由风构成的、无形的大山上，一步一步地，以“之”字形的路线，艰难地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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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两个小时，他们就要进行一次这样的换舷操作。每一次，都需要两人精神高度集中，配合得天衣无缝。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帆面失控，甚至……让那根高耸的桅杆，在巨大的应力下发生断裂。

夜晚，他们不敢继续航行。逆风航行，对船体结构的考验极大，而在视野极差的夜晚，一旦撞上暗礁或者大型漂浮物，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会找一片有零星礁石作为屏障的浅水区，降下那面五彩斑斓的帆，然后抛下用几块巨石和一根粗长铁链临时改造而成的船锚，在海浪有节奏的轻晃中，度过漫漫长夜。

船上的生活，是单调的，也是规律的。

每天清晨，苏溟舟会被生物钟准时唤醒。他会先爬上桅杆中部的瞭望台——那是一个用木板和绳网搭建的、简陋却视野开阔的平台——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海况和天气。然后，他会拿出那台早已没有信号的手机，打开离线地图，利用GPS功能，在海图上标记下他们昨夜的停泊点，并规划出今天大概的航行路线。

而侯破浪，则会默默地，将两人份的早餐准备好——几块用海水浸泡过、稍微变软了一点的熏鱼干，配上定量分配的、装在军用水壶里的蒸馏水。

吃完这顿简单却能补充必要盐分和蛋白质的早餐，他们便会起锚，升帆，开始新一天枯燥而艰苦的“爬山”。

中午，是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们会轮流操控船只，另一个人则抓紧时间，在摇晃的甲板上，进行短暂的、警惕的假寐。

傍晚，当他们再次下锚后，苏溟舟会拿出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仔细地记录下当天的航行日志——风向、风力、航速、航程，以及……遇到的任何异常情况。而侯破浪，则会拿出那根黎潮生送给他的海钓竿，挂上铁板饵，默默地坐在船尾，为两人的晚餐，做着努力。

有时候运气好，他能钓上一两条肥硕的海鲈鱼。这个时候，苏溟舟会奢侈地，从那个小小的工具箱里，拿出瓦斯炉和煎锅，将最新鲜的鱼肉，煎得两面金黄。那“滋啦滋啦”的声响和瞬间弥漫开来的香气，是他们这趟枯燥旅程中，最奢侈的享受。

更多的时候，他们一无所获。晚餐，便依旧是那啃得令人牙酸的鱼干和肉干。

航行的第四天。

当苏溟舟再次打开手机GPS，将他们的最新位置，标记在海图上时，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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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过来看。”

侯破浪放下手中的钓竿，走了过来。

苏溟舟指着屏幕上那个缓慢移动的蓝色光点。“我们已经走完了将近一半的航程。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多……最多再有四天，我们就能看到宁海的海岸线了。”

他将地图放大，仔细地计算着：“我们现在的平均航速，大概在4节左右，也就是每小时7.4公里。每天航行10个小时，一天大概能前进74公里。从蜃楼列岛到宁海的直线距离是150公里，但我们逆风‘之’字形航行，实际航程至少要增加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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