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革计数器没响，就是个普通人类。”

“嘁，我说那个面瘫的水平也就那样吧。”

“您怎么样了？醒醒！”

“……”

没有回应。

寂静的山岭中，唯有大雨冲击崖壁的声音回荡。

疲倦，深重的疲倦笼罩着甘融。

当她勉力从黑暗中强行挣开困意的束缚时，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地面上刻满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视线逐渐上移，飘飞的彩带镶满亮片和流苏，尾部还坠着闪烁的碎钻。

空气中点缀着淡淡的流火，雨滴状的。

哇——好绚烂——

甘融目不暇接，疯狂截图，并且上传到自己的存储后台，备注：可以参考的建模场景。

钱在游戏设计理念里只是一个流通的符号，但大把大把货币堆积而出的珠宝仍旧镌刻着迷人的奢华魅力。

香味浓烈的山洞布置得简直像个歌剧舞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着她，甘融微微坐起，削薄的蝴蝶骨抵着坚实的石壁，崎岖的乱岩硌得脊背生疼。

欢迎仪式。

甘融很快有了判断，她扶墙站起来，一点一点的，强烈的时空乱流冲毁她大半能量，因此无法展现出自己的优势——当然，劳动合同还是要签的。

她扫视着周围的人，寻找入职邀请的发放人，很快锁定目标在场唯一站着的人：

男性，眼睛格外亮，兼有无可挑剔、刀削笔刻般的眉骨和眼尾细长的金眸，身上背着被水洗很多次甚至有些发白的牛仔拼布包，整个人那种粗砺又冷淡的美感，像从几万里以外西伯利亚寒流漫步而来的大雪。

请原谅她的啰嗦，上一个恋爱全息游戏进行积分结算时，CG会出现旁白，不会按照常理来的玩家偶尔会出现新的结局，这时，临时被拉去救场的甘融就会充当拖延时间的画外音。

描述是她的工作本能。

他走得太慢了，让甘融很有即将入职的压力，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

甘融微笑：“那么您就是尔伏·奥哈拉阁下，请在这张合同上签字。”

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支羽毛笔，还有一张闪烁着晶体管炫光的虚拟羊皮卷。

这是模拟寄信时的材质，甘融很好地还原了第一版的破损和污渍，只不过新的第二版内容被她重新修改过。

对面的男性拿起笔，甘融注意到他的手腕破了个大口子，淅淅沥沥的鲜红流体顺着纹路不停汇聚直到来到终点，她的脚下。

甘融唰地起跳，就像下雨天跳小水坑一样越了过去。

“签字。”手稳稳地端着这两份东西，甘融再次强调。

对方冷着脸拿起了羽毛笔，甘融琢磨着这位不知道是Boss直聘还是HR同事的人似乎不太高兴，但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始终都没办法发火——这很好，因为甘融的前任上司是个刚愎自用、无法控制情绪的暴躁狂，老是辱骂她没有职场生存本事、以及随便去外面找个看门大爷培训几个月都比自己干得好。

而且这位先生至少还赏心悦目，同时一掷千金。

这个游戏待遇真好。

等待签字的时候，甘融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

“圣子哥哥，你这召唤出来的到底是个啥啊，旧籍上是怎么说的：

[那位毫无神智，一旦苏醒就会带来腥风血雨的死神，她曾经是普通的人类，也仅仅只是个普通人！然而却被剥皮、剔骨、裹上瓷泥推入窑中烧制成神像，多么大的痛苦与怨念啊，这令她立即堕落成了污染物。]

[没有内脏的她感到饥饿，渴望一切能囫囵咽下、填满内里的食物，无时无刻不在呼喊。镰刀斩断了诸多不可名状之物，她疯狂地进食残骸，吞噬就是她的本能——]”

这个声音小小的，但却很愤怒，似乎还暗含着无穷无尽的嘲讽之意，率先开团。

这也很正常。

甘融也是什么都干的最底层，偏偏她的职位听起来就很高贵，什么剧情维系者，其实就是打杂，就像砖块一样，哪里需要往哪搬。

唉！真是和圣子同病相怜啊！

“……我曾听闻旧纪元有这样两件事：用百吨黄金堆满宫殿，也不过得来[龙]的轻蔑一瞥；月圆之刻名为[笔仙]的邪灵，不满仪式的简陋就生吃了四位召唤者的躯壳。[死神]虽然不是奢靡之神，仅凭硫磺、铝粉、碳灰和硝石这些常见的炼金材料，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珠宝，就能见到祂的尊容了吗？”

另外一个淡淡的烟嗓也立刻跟团，“哦，还有你高贵的血脉。”

高贵的血脉更是无稽之谈啊！老是扮演反派的前同事被打飞时老说这句台词，但是像甘融这些员工才知道对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睁眼就是幻想怎么毁灭世界，丰富可行的方案设计才让上司毅然决然给了最高的工资！

比甘融，每个月多了整整三千！

所以甘融一直认为只有强大的信念感才能得到更多，他们这些话就非常不成熟！是没有实际经验的乱说！

“大家都安静，现在出了意外也没办法，这位普通人类很明显是被我们不小心牵连的对象，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个平行世界来的，但要负起责任来！”可靠女性叹了口气，不住地亲吻颈间的月牙项链，甘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也有一个狰狞的豁口。

“我没办法冷静！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要我怎么冷静！”烟嗓继续输出，高挑的、有着一双闪着火彩的、绿松石般明亮眼眸的短发女性颇为痛苦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哀鸣声，

“万凭栏现在生死不知——我们该怎么办？下一个到谁？我们已经是基地全部的战力了，还有谁可以来救援？！蔺队，你再怎么包庇圣子，再怎么拉偏架，也没办法改变我们都要死的事实，而且这是马上的事情！”

那个小小的尖利声音的主人也说话了，简直是可恶的拱火大师！

“哈哈，其实死亡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呀，今天能和圣子哥哥一起死掉我觉得非常划算呢！”

尔伏——就是她们话题的中心，此刻正微微阖上眼，像是厌倦了一句接一句的争吵。他把劳动合同还给甘融，这张纸，这张没有实体的羊皮卷，却被动作极其迅速的小小身影夺走，顶在头上蹦跳着挥舞。

“我要看看你们写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孩这么说，目光一目十行地扫视过着这张轻如羽毛的羊皮卷，沉默了很久很久。

甘融淡淡一惊：难道这些条约有问题吗？

她凑过去，躬身问小孩：“我们可以再商量……其实也可以不用给那么多，试用期也长几天，都可以！我的底线就是不能倒贴上班！”

过了一会，小孩才嘟起两颊，怯怯道：“我看不懂，这些方块跟画小火柴人似的。”

小丈育不ins字。

甘融笑出来，其他人也因为小孩的话缓和了些，被称为“蔺队”的可靠女性走过来，给小孩一句一句解释。随后抬眸看向甘融。

“您似乎并不打算索要太多，按照我们小队正常的薪资来算，数字最起码要翻十倍。但是我们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似乎有颤音，“我看您认为我们第一小队是甲方，但是、但是我们也没有公章，如果您有原路返回的方法，就不用在我们这浪费时间了……”

那怎么行！她们的态度太诚恳了，甘融已经被新同事的氛围深深感动到，绝对不能再回只会压榨自己的前工作单位！

她热情解释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位尔伏先生签下的字其实是有法律效力的，等同于公章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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