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汤》
刘梨在山上猫了半日,摸下山来。九鹿儿告诉过她往哪个方向可以到渡口,她给的首饰足以支撑她离开金陵。刘梨想了想,悄悄返身回城,往城南找了处安身之所。
金陵是留都,城池构筑都遵循王都标准,不仅设有宫殿、园林,还保留了六部等衙署机构。宁王原本封地钱塘,不过仗着母舅家势力,央告圣上改宁王府于金陵,并掌管留守司,直接握着江南财赋,北边都城供给,几乎全在宁王一人手里。
圣人自昭仁太子“厌祷案”后,对宁王便少有拘束,朝里暗传下一位储君人选怕是就落在宁王身上。
朝堂的事小老百姓不懂,刘梨在城南墙壕根下找了一处小房子。这爿民居是依着城壕而建的棚户区。大庥承平已久,讽刺的是原本用作防御外敌的墙垣变成了流民聚集之所。沿着墙垣规模越建越大,失了地的佃户、破了产的赌徒、暗娼、蟊贼,三教九流全汇聚在此。
前头有任知府在任的时候看不下去,着力清肃整顿了一番,倒是清平宁静了一段时日,后来知府得了考绩右迁擢升,这块又恢复了往昔容貌。
刘梨赁的这家是个边户,拢共两间房,一间小厨房和一间卧房。厨房兼作柴房,堆了柴火后勉强容一个人转身;卧房大点儿,一张卧榻外另有一张歪腿的八仙桌,窗户纸打补丁似的这糊一块那糊一块,本就不亮堂的屋里更加晦暗。好的是依着墙垣围出一个小院儿,邻家一棵苦楝树伸出枝桠直到她院里,遮出一方隐蔽天地。
房主原是对老夫妇,唯一的姑娘早年嫁去了江宁府。前年老头没了,留老太婆一人过活,原本女儿女婿是要接她去的,老太太舍不得离开住了一辈子的窝,坚辞不去。上月姑娘又给姑爷家添了个男孩,借口要娘家妈去帮着带孩子,才哄着老太太去江宁长住,这处房子便空了出来。女儿做主挂牙行租赁,租钱倒不要紧,就是找个干净、妥当的帮忙看房子。价格定得不上不下,能接受的嫌屋子小住不开,不嫌小的嫌租价不够实惠,就这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户。
刘梨一眼就看上了这房子隐蔽、清净,外边瞧着破,门户、围墙修得却比别家结实。当即签了租契。牙行的看她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多打听了几句,刘梨只说是和丈夫从江北来金陵讨生活的。男人长年跑船,家里的事都由她做主。
牙行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这片鱼龙混杂,住的什么人都有,他也懒得问个明白,交付好钥匙,嘱咐完刘梨注意门户就告辞。
刘梨关好门,解开厚实的面巾,畅快地长呼一气。她仔细盘算过,渡口全在都水监的控制范围,如果贸然跑去,难保很快就被抓住。不如先躲回城里避避风头。
她想好了,等过上半年,攒够盘缠就回刘庄去。她要回去给干爹干娘尽孝,什么伍子骥、杜淮琤都滚开,她就在村里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有了目标,手底下收拾起来也更松快了。
第二日就出门去寻活计。赁房给她的牙人不做掮客,得知刘梨想找活干,建议她去城门楼下试试运气。
荒废的旧城门,早失去了抵御外敌的作用。楼下一片空地不知什么时候起成了牛马市,暗地里也兼作人市。失业游民和骡马一起,聚在空地上任人挑选。
刘梨没敢贸然动作,掩着面巾在人群里观察。健壮的男丁不缺买主,阳山碑材的徭役,浦洲码头的苦力从来都缺少人手;剩下的女人和孩子,干净齐整的才有机会被买为奴婢,然后流入哪家宅院劳作一生。
这都不是刘梨想要的。
忽而人群一阵骚动,不知哪来了两个差役。这里没人愿意和官府扯上关系,市场上立刻生起一片混乱。刘梨不敢多作盘桓,压低身子,混在人群里回到小院。
白白奔走了一日,掏钥匙的时候难免泄气。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男人侧身出来,看到刘梨先是一愣,旋即低头匆匆走开。
门后跟出来一个小娘子,面貌端正,身条婀娜。看到刘梨也是意外,旋即笑道:“我说昨晚上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原来新搬了人。”她鬓发微散,这样冷的天气衣衫单薄,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脯。
刘梨行了一礼,“是,我刚搬来隔壁。男人出门跑船去了。”那女子一哂,她又没问,小女子急吼吼把自家男人搬出来,太显刻意了,而且刚才的做派,也不像跑船家的女人。话一出口,刘梨也后悔,自己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看对面神色也是一脸了然,愈发窘迫,暗暗叮咛自己以后还需更加谨言慎行。
杜淮琤眼下青黑,唇上青虚虚的胡茬,与往日清俊的模样大相径庭。掌管诸仓漕粮的仓监收了银子,只淡淡传出一句话,“拉来官仓的粮食,你们杜家就当沉了江吧。”
这都不遮掩了!摆明了和都水监一个鼻孔出气,敢这么明目张胆营私舞弊,想来是背后有人撑腰。
前日白水来信,窖藏陈酒的岩洞突然暗河暴涨,淹了好几个大窖。有些深的窖洞,直接被流石掩埋,连洞口都找不到。西岭酒坊早前就储粮告急,指望杜淮琤江南筹粮,久等不来运粮的漕船,整个酒坊不得不停工。临近年底,多少客商的货打了水漂。各地分号拿不出货来,按书契只得加倍赔偿。徽吉分号折损最严重,不但被人砸了楼,店里还有伙计挨了打,官府到现在连打人者都没找到。与之相反,流失的客人纷纷转投陆家酒舍,不少多年的老主顾也跟过去了。
从年初的青苗税,到现在桩桩件件,矛头都指向杜家。“杜氏几百年基业,难道就要毁在杜淮琤之手?”
曲府的门房居高临下,“杜爷请回吧,天也晚了,老爷吩咐不见外客。”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家姑爷,还不速速通禀!”
那门房抬着小指剔牙,“大爷休要胡说,我家大小姐尚待字闺中,你们别瞎攀附,污了我家小姐名节。”
程锏上前就是一掌,扇得那人龇牙咧嘴。“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家二爷平日待你们不薄,一个个姑爷长姑爷短地讨封赏,这会倒不认账了!我待要杀进府去,把你们这些狗眼通通挖出来!”
杜淮琤也不喝止程锏发狠,自己闯进门,直往曲西阜书房而去。一路拦阻的家丁不少,挨过杜二爷打后,再也不敢有人上前。
曲西阜就听外头一阵喧嚷,还不等管事魏先良发问,杜淮琤后脚已踏进书房。
“岳翁安泰。”他和往常一样行礼。
曲西阜手足无措,还是魏先良从旁提醒,将人搀起。
“贤……侄不必多礼。”
杜淮琤假装没听见他改换的称谓,“夤夜来访,权因有要事相商,望世伯见谅。”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流水落花,明月照沟,那就把话索性挑明了。
曲西阜给魏先良一个眼色,后者退出并带上门。
杜淮琤开门见山,“我家的事世伯想必有所耳闻。”曲西阜这会冷静下来,安然坐下道:“是啊,这家里无人坐镇就是不行,贤侄出来日久,得赶紧回去料理才是。”
杜淮琤颔首微笑,撩袍在他下首坐定。曲西阜看他俊逸潇洒,神态翛然,真是好郎君,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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