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明珠》
行宫偏殿的檀香似乎也染上了秋夜的清寒,袅袅青烟在凝滞的空气里艰难攀升。
太子宁晏清端坐主位,下首,首辅王大人垂手而立,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花白的胡须纹丝不动,唯有眼神深处沉淀着千钧重负。
“王卿,”太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北朔粮草,刻不容缓,卿乃国之柱石,当何以教我?”
王首辅深揖,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响:“殿下明察秋毫。拓跋弘所求,系其王庭存亡,亦牵动我北境安宁,全然拒之,恐生肘腋之患,逼虎跳墙;倾囊相授,则无异于饲虎养患,壮其爪牙。老臣愚见,”
他略略抬头,目光如古井深潭,“当行喂鹰之术。”
“喂鹰之术?”太子眉峰微挑。
“予其半饱,分而予之。”王首辅字字清晰,落地有声,“以转运艰难为由,分三批交割,首批半月后启运,使其军民徘徊于饥馑边缘,既无力作乱,亦不得不仰赖我朝鼻息,拓跋弘为维系王庭,必倾力弹压内乱,无暇他顾,我朝北境遂安,京畿亦得喘息,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殿下,北朔狼性难驯,拓跋弘其人,心深似海,粮草是权宜,亦是枷锁。对其,当用、当防、当制!万不可因一时恭敬,而失庙算之远。”
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子的侧影拉长投在冰冷金砖上。
父皇灰败的睡颜、雍王的野心、朝堂上无形的暗流……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善。便依卿策,着户部拟细章,半数粮秣,分三批,首批半月启程。”
“殿下圣裁。”王首辅深深一揖,身影融入殿角的阴影。
翌日辰时,秋阳已驱散薄雾,将太子临时理事的书房映照得窗明几净。
拓跋弘被引入时,太子宁晏清正含笑立于窗边,亲手斟了两杯清茶,氤氲热气模糊了杯沿的金线。
“拓跋皇子之辛劳,孤感念于心。”太子将一杯茶推至拓跋弘面前,笑容温煦如春风拂柳,“粮草之事,孤已与王相、户部议定。”
拓跋弘端坐如松,玄衣锦袍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冷硬,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有劳殿下。”
但紧绷的身体却有些暴漏了他的在意。
“北朔之忧,亦是南朝之虑。”太子轻叹一声,坐回主位,眉宇间染上一丝忧国忧民的凝重,“然去岁南境洪涛未息,今岁北地又逢赤地千里,国库粮储实已告罄,转运更是千难万险。”
他抬眼,目光坦荡地迎向拓跋弘,“孤与诸臣殚精竭虑,反复权衡,只能先筹得皇子所求半数,分作三批启运。首批半月后离京,此乃孤之无奈,亦是南朝倾力之举,万望体恤。”
“半数?三批?”拓跋弘端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杯壁滚烫,却暖不透降至冰点的心。
他面上波澜不惊,甚至扯出一丝理解的弧度:“殿下与陛下隆恩,拓跋弘铭感五内,半粮解困,已是天恩浩荡。”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他放下茶杯,杯底轻磕桌面,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不知开放边市,以商贾之力互通有无,缓粮运之压,殿下以为可行否?”这是他预留的后手。
太子闻言,笑容微敛,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沉吟道:“互市?此事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朝夕可决。况父皇静养,此等更易国策之举,孤,不敢擅专。容后再议吧。”
轻描淡写间,已将另一条生路彻底堵死。
拓跋弘缓缓起身,玄色衣袍垂落,不惊微尘。
他对着太子深深一揖,姿态恭谨无可挑剔:“是拓跋弘思虑不周。殿下拨粮之恩,北朔永志不忘。”
每一个字都冰冷而清晰。
“皇子言重。”太子虚扶,笑容依旧和煦,“稍后自有章程奉上。”
驿馆别院的书房,门窗紧闭,隔绝了秋阳。
拓跋弘背对着门,负手立于巨大的北朔舆图前,阳光透过高窗,只照亮他脚下方寸之地,其余皆沉在阴影里。
“殿下?”阿勒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滚。”一个字,低沉嘶哑。
门外再无动静。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拓跋弘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猛地转身,抄起案几上一个沉重的镇纸,眼看就要狠狠砸下!
却在最后一瞬,硬生生停在半空。
最终,他缓缓地地将镇纸放回原处。
不能靠他们,一丝明悟,取代了翻腾的怒火,在他眼底沉淀下来。
思绪翻涌间,一个身影突兀地闯入——昨日宫人低语回禀时,那句“公主殿下抱着雪兔,唇角带笑,甚是怜爱”。
那对雪山精灵般的小东西,是他命人深入雪山寻来的,想起她可能展露的那一丝柔和,心头那片冰冷的荒原,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荡开细微到几乎不察的涟漪。
他走到窗边,“唰”地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
秋日的阳光瞬间涌入,刺得他微微眯眼。
天蓝得通透,流云舒卷。
“阿勒坦。”
“属下在。”
“备马。去问明珠公主,”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行宫深处那片飞檐,“今日秋光甚好,可愿策马一游?”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宁令仪接到口信时,指尖正拂过雪兔温软如云的绒毛,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睛懵懂地望着她。
策马?散心?
她走到窗边,望向那片辽阔的秋色。
行宫里的药味和压抑,让她胸口发闷,出去透口气也好,至少,此刻的邀请,像一次短暂的休战。
“回话,本宫稍后便到。”
围场边缘一处无名的草甸,天高地阔,长风浩荡,吹得半黄的秋草如波浪般起伏,发出连绵不断的沙沙声,仿佛大地在低语。
宁令仪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锦骑装,乌发仅以一根白玉簪松松绾住,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颊边,她骑着玉狮子,通体雪白的神驹在秋阳下仿佛笼着一层光晕,拓跋弘依旧是一身沉凝的玄衣,墨焰安静地立在一旁,一人一马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
阿勒坦和绿翘远远缀在后面,身影在广阔的草甸上显得渺小。
两人并辔而行,速度不急不缓,马蹄踏过松软的草地,只留下浅浅的印痕,风声是唯一的背景。
玉狮子步伐轻快地小跑起来,拓跋弘轻夹马腹,默契跟上,两骑的距离在风中悄然拉近了些许。
又行了一段,草色渐深,风也带上了凉意。
宁令仪忽然勒住缰绳,她侧过身,目光平静地投向拓跋弘,秋阳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
“拓跋弘,”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多谢。”
她顿了顿,目光坦荡,“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你的盘算。这些谢意,无关其他。”
拓跋弘微微一怔。
这句谢,来得如此直接而纯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着她素净的容颜,那双眼眸此刻像沉静的湖泊,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他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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