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重生)》
短短一日,她经历了太多事,早已疲惫不堪,却又觉得惊骇。
死而复生……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谢长安心中诸多思虑,语气却很平静,吩咐道:“雪婳,屋子里有些冷,你再去拿些炭火来吧。”
雪婳不疑有她,立马答应:“好,小姐奴婢这就去。”
雪婳将地上收拾干净以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谢长安粲然一笑,然后快步迈出了房门,在她马上要离开的时候,谢长安再次叫住了她。
“对了,差人送桶水来,我要沐浴。”
雪婳脚步一顿:“小姐你要沐浴?现在吗?”
谢长安面无波澜:“嗯。”
“……奴婢记下了。”
雪婳思维有些跑偏,想到了闺房之乐,她脸色发红答应下来,扭头带上门以后跑走了。
谢长安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在曲折蜿蜒的回廊尽头,她才慢慢掀开被褥趿上绣花鞋走到了门边,院子里灯火通明,前面传来觥筹交错的喧闹声,院子四周的回廊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绸,无处不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下人基本上都守在院外,谢长安转身回到屋内端起雪婳送来的药,毫不犹豫将它尽数倒进了墙角的盆栽中。
要想逃掉洞房,她的病绝对不能够好起来,不仅不能好起来,还要更严重。
约莫半盏茶后,下人在雪婳的带领下搬来了一麻袋上好的炭火和一个能够供两人共浴大小的木盆,他们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只有谢长安一个人,头上顶着厚厚纱质的红盖头端坐在床榻上,盖头四角的流苏垂下弧度很小的晃着,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一般。
雪婳本来还担心走的时候忘记叮嘱小姐,万一被下人看到她没盖盖头的模样就不好了,习俗说新婚之夜新娘的盖头必须要新郎官本人亲自揭开,不然就是不吉利的。
她的目光又悄悄瞟向桌上的药碗,见碗中已空空如也,这下她彻底放心了。
她指挥着下人把浴桶放在屋子里的大红座式屏风后面,然后掏出随身钱袋子从里面捞了几片金叶子挨个塞到几个下人手中,这也是大喜之夜的习俗,主要就是起一个沾喜气的作用。
几个下人退走的时候,迈出门槛后皆面面相觑了下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没想到三公子和新过门的夫人还挺会玩。
待他们走后,雪婳才道:“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谢长安面无表情拽下盖头,雪婳拿起药碗:“小姐你药都喝完了?不苦吗?我特意拿了蜜饯过来,你吃点吧。”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素色的娟帕,打开以后里面装着几颗金黄通透的蜜饯。
谢长安绕过屏风用手指探了探水温,果然是热水,还有些烫。
谢长安垂下眼睑,片刻后开口:“你吃了吧,我已经苦过了。”
她现在才明白这世间有太多比药还苦的东西了,比如命。
雪婳再乖巧懂事骨子里也还是个小孩,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真的吗小姐?”
“真的,快吃吧。”
谢长安朝她勉强弯了弯唇角。
从前她总觉得这个丫鬟不够沉稳,凡事喜欢一惊一乍,还总是喜欢念叨,后来她失去了雪婳那一段时日,她整天浑浑噩噩的三天两头把自己弄生病,吃了不少苦头。
雪婳绽开笑颜,捡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眼眸都弯起来了,像月牙。
谢长安的余光瞥见窗外院中厚厚的积雪,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对屏风外吃得像个小松鼠一样两颊鼓鼓的雪婳说:“吃完就回去休息吧,今晚不用你伺候了。”
雪婳吞下嘴里那一颗蜜饯,拂身应下:“是,小姐。”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宴席散了姑爷就会回来,到时候就会跟小姐洞房。
她其实并不懂洞房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一件很亲密的事情,再想追问,嬷嬷说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把她给打发了。
雪婳站在雾里把帕子里的几块蜜饯吃完了,又将果核用手绢仔仔细细包好塞进袖子里。
谢长安也脱下了最外面的喜服叠好放在榻上,取下头上沉重无比的凤冠以后一头乌黑顺滑的黑发如瀑散落下来,长发及腰。
烛光的映照下,女子美艳的脸庞白皙如玉,眉眼如画卷连接着小巧挺翘的鼻,涂了大红口脂的樱唇在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诱人采撷。
雪婳作为贴身丫鬟,她看呆了。
总觉得忽然间小姐有哪里不一样了,从前那种锐利的锋芒尽数收敛,从前小姐也是盛京数一数二的没人,但是那是一种无比张扬的美,带着攻击性。
如今却端庄高贵,喜怒不形于色,眼中有时候悄然流露出一些忧伤让她觉得怜惜,多了一种破碎感。
谢长安取下发髻上最后一个步摇,余光发现她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眉尖微挑眼角撇向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雪婳能说看她看呆了吗?只能小脸沱红慌忙摆手,仓促的行了个礼:“没事,奴婢先退下了!”
“去吧。”
谢长安没在意,将视线挪回铜镜,语气很淡。
雪婳老老实实退出了房间,走到廊上却又开始一蹦一跳着顺着回廊往自己住的屋子而去,谢长安从窗口看到这一幕,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唇角淡淡勾起,无奈摇了摇头。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她在梳妆镜前坐了须臾,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房门口,屋外夹着霜雪气息的冷风扑簌簌灌进来,她只穿了薄薄一件单衣,顿时冷得一颤。
前院的热闹似乎比方才小了些,看来宴席快要散了,她得抓紧时间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想来应该是丞相夫人的安排,如今的裴寂雪还需要倚靠长安侯府做助力,她当然不会想有谁在这种时候扰了她的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侯府还在时对待自己比亲女儿还要亲近,侯府一倒她连看都不想再看谢长安一眼,利用完长安侯府又求皇上赐婚让裴寂雪纳尚侧室来当助力。
她了解裴寂雪这个人,表面温润如玉,实则野心勃勃睚眦必报,冷心冷情,虚伪至极。
他大约不会真正爱谁,所以所谓的尚书府小姐也不过是他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谢长安后来想想那夜院中她撞见的事儿真相还真不一定是表面上那样。
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谢长安咬紧了牙根,眼睛都红了。
她脱了鞋走出房门,赤裸双足甫一接触廊下的地钻冰冷刺骨,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谢长安强忍着刺骨的冰寒往院子里走,赤着脚踩在积雪上。
玉足很快便被冻红了,寒冬腊月踩在积雪里的感受不亚于赤足行走在刀尖上的痛,鹅毛大雪落在她的墨发和卷翘的睫毛上,融化为一滴晶莹的水滴。
谢长安蹲下身用衣服兜了一兜厚厚的积雪快步跑进屋里放进了浴桶里的热水中,这样来回几趟,浴桶里的水很快变得冰寒刺骨,摸起来有些刺骨。
冰雪融化无色无味跟普通的水别无二致,即便是裴寂雪也察觉不出什么。
做完一切,她已经被冻得唇色绛紫,脸色比雪还惨白。
谢长安阖上门窗连衣服也没脱,看着眼前冒着森森寒气的水,牙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颤,但是想要躲掉洞房不被裴寂雪发现端倪,她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她钻进了浴桶里,水把她脖子以下都淹没了,刺骨的寒气包裹住了她每一个毛孔,屋外雪吓得很大,院子里她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很快便被白雪覆盖掩埋。
这件衣服沾满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气,不能脱在一边,容易被谨慎多疑的裴寂雪抓住把柄,届时她就功亏一篑了。
谢长安足足在冰水里待了半个时辰,桶里的水都仿佛被她的体温染上了些许温度,积雪早就化完了。
她浑浑噩噩站起来换了件新的中衣把头发绞得半干,一头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都不清醒了,最后坠入一片黑暗。
约莫亥时末,院外才传来下人的声音:“三公子。”
身穿大红喜袍的裴寂雪朝他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浅笑,浅浅的‘嗯’了一声,在走进院子的下一秒,笑容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有侵略性,比这漫天的白雪还要森寒,似乎在人前只是他戴的一个面具到了没人的地方才会露出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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