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面颊像是玫瑰，正在很快地凋枯。

“说说江原吧，”卢克收回目光，坐到岳舟对面，“你觉得他有可能是畏罪潜逃吗？”

“暂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岳舟看着窗外，“如果真是他下毒的话。”

“肯定是他。”文杰咬定，“江原今天跟苏黎吵了好几次，”他看着我，“你们还没来的时候，再有晚上他离开前那眼神你们也看到了，恨不得活吃了苏黎。”

嗯，确实不是什么友好的眼神，可对人心存恶意和真正下手杀人，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就像被陆地隔开的洋流，看似方向一致，但想要汇聚却没那么容易。

“可在酒里下毒，他就不怕误杀其他人？”卢克皱眉，“赫伊尔……还有你们本来都是要下水的。”

“他才不在乎呢！”文杰发出他那有代表性的哼哼，嘲讽道，“也许我也是他目标呢。”

嗯，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撬人家老婆可能有生命危险是吧？

“那何妍呢？”卢克不解，“他总不会连何妍的生死也不顾了吧？”

啊，这个嘛……我觉得似乎是该把自己吃到的瓜拿出来分享的时候了，“晚餐前，江原嘱咐何妍晚上不要跟苏黎下水，而是跟他去钓鱼。”

“那就对了！”文杰点头，“他早想好了，只要何妍不下水，一点点身体麻痹的毒素并不会致命，至于其他人死不死的，他才不管。”

对他的说法，众人都有点不置可否。我虽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总感觉他似乎带了点私人恩怨在里头，多少有点不那么靠谱。

我拉拉岳舟，想问问她的意思。

岳舟没对文杰的猜测发表看法，而是面向尤金和米拉，打量了一下二人的神色之后，问道：“米拉，把酒冰镇起来的时候，酒瓶或瓶口有没有什么异常？”

米拉愣了一下，有点犹豫地问：“异常？”

岳舟解释道：“两瓶都是香槟，除了木塞之外，外头还会有一层锡纸包裹。如果想要在开酒之前下毒，那锡纸上一定会留下痕迹。”

米拉缓缓摇头，低声说：“我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岳舟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向尤金：“你呢？第一瓶酒是你打开的，瓶口有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说米拉只是把酒冰镇，没注意瓶口的情况也算正常，那负责开酒的尤金，肯定会留意到酒瓶的情况。

尤金低头思索片刻，然后语气有点犹疑地回答道：“嗯……锡纸外包确实有点破损，但我以为只是保存不当造成的……”

“我就知道！”文杰粗声说。

前因后果似乎一下子明朗起来，江原因为跟苏黎之间的矛盾，在酒里下了会让人肢体麻痹的毒，然后就可以让潜水的苏黎，直接溺死在水里。

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因为吵架就杀人，会不会有点小题大做了？”江原虽然看着确实是个脾气冲的，但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真杀人吧，还是无差别投毒，只为了弄死苏黎，不惜拉无辜者下水？因为如果真有其他人下水，死的可就不知是苏黎一个人了……

这么狠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不只因为吵架。”赫伊尔回来了，坐到卢克身边，看着很有些疲惫，还偷偷揉了两下腰，我估计是刚刚抱佟丽时太着急，抻到了。

“怎么样？”卢克问他。

“还晕着，何妍守着呢。”赫伊尔顿了一下，然后在我探究的目光中，放下揉腰的手，“陈时蔚在煮粥，等下佟丽醒了就可以吃。”

“那个陈时蔚……”文杰看着赫伊尔，“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怪怪的？”

“哪里怪？”赫伊尔问。

“他刚刚说话特别冲。”文杰继续道。

“能不冲吗，人家一开始被怀疑下毒来着。”我无奈提醒他，怎么忘性这么大呢？

文杰摇头，皱着脸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不是……而是……”

“而是感觉他对苏黎这事特别上心？”岳舟问。

“对！特别上心！”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活人突然死在你面前，谁不得上心？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这种时候还能分出心思想爱来爱去那些事儿啊？

我暗暗给文杰翻白眼，但不准备把这分分钟引起战争的话说出来。

大概都觉得他的关注点有点无聊，在场的几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片刻之后，米拉轻声开口：“我……我听到陈大厨问苏女士，”她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把话说了下去，“问她，到底为什么结婚……很生气的样子。”

她说这话的同时，目光落在赫伊尔身上，虽然不算直白，但那眼神中带点同情和为难的样子，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陈时蔚跟苏黎，或者说至少是他单方面对苏黎有超出朋友的感情。

赫伊尔脸色微变，但却并不惊讶，难道他早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因子，沉默里是某种诡异的氛围。

“他们俩……”

文杰还要问什么，我赶紧打断他：“继续说啊，”我看着赫伊尔催促，“你刚刚说，江原跟苏黎除了吵架还有什么？”

没有人对我的刻意转换话题提出异议，大概也都知道此时并不适合深究苏黎的情感八卦。

“前阵子何妍跟江原差点离婚，江原觉得是苏黎怂恿的。”赫伊尔看了眼楼梯的方向，压低音量。

“离婚？”文杰高声问，很会抓重点。

“小点声。”赫伊尔提醒他。

“是苏黎怂恿吗？”岳舟问。

赫伊尔脸色有点纠结：“不能说是怂恿吧，但她确实是大力支持的，而且差点就成功了。”

“为什么？”文杰追问。

“为什么没成功？因为江原不想离啊。”

“我是问为什么想离婚，何妍她……”文杰似乎想到什么，有点犹豫。

“听苏黎说，是因为江原控制欲太强，而且把何妍弄伤了。”

“他敢跟何妍动手？！”文杰立刻站起来，想要往楼上跑，又被赫伊尔拉住，但大概是腰疼，龇牙咧嘴地叫尤金帮忙把人按住。

“别冲动！”他连忙解释，“应该不是有意动手，大概就是争吵的时候措手推撞的。何妍皮肤比较敏感，有时候轻轻磕碰一下就淤青。”

他这话让我想起晚饭争吵时，江原一把甩开何妍还有推开佟丽时的样子。感觉这人生气的时候好像不太能控制好力度，那力度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确实具有不小的伤害力。

文杰虽然坐下了，但还是气呼呼的，感觉他的寸头都炸起来了，像只充满气的河豚。

赫伊尔拍拍他肩膀：“苏黎发现她身上有一大片青紫的地方，也是气得不轻。加上之前那个江原就小心眼又多疑，不让何妍见朋友，连下班后跟同事正常聚餐都不行，让她整个人很没自信，苏黎就鼓励她离婚。”

“但江原不愿意？”岳舟问。

“对，”赫伊尔无奈，“何妍又是……这种性格，闹了一阵子，还是同意再给江原一次机会。”

“所以，江原记恨苏黎破坏他跟何妍的感情，就决定杀了苏黎。”文杰咬牙，“那酒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吧！”

确实，按照现在的分析来看，江原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早就想好了计划，并在确定今天苏黎要下水之后，把下了毒的酒拿出来喝。

整个观景厅里一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卢克长出一口气：“我给那边发个消息，现在虽然联系不上，但等通信恢复就能立刻收到，让他们尽快搜寻江原的下落。”

“今天就先休息吧，大家都累坏了。”赫伊尔提议，卢克点头表示同意。

岳舟没有反对，那我自然也没意见。

“我上去看看佟丽。”文杰说着起身，跟我和岳舟一起上了楼。

身后还能听到赫伊尔安抚米拉和尤金的声音，说不好意思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什么的，并且让卢克去房间里拿了不少现金给两人，既是辛苦费，也算作精神赔偿。

不怪苏黎说他是中央空调，总能吹得所有人身心舒畅。

出了电梯，文杰直接去敲佟丽房门，声音不大，嘴里却唤的是何妍：“何妍？在吗？”

他到底是来看谁的？

回到房间，岳舟就去了阳台，等我洗完澡出来，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半倚在栏杆上面，目光低垂看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刚讨论案情的时候，你很沉默啊？”这很反常，通常在这种时候，她都有很多话说，是引领话题走向的人，可刚刚却几乎没怎么开口。

“有些事想不通。”

“什么事？”

“江原。”

“哪里不通？”

“全部。”

“嗯？”

岳舟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低声道：“首先就是动机。假设江原是出于报复苏黎挑拨他跟何妍的感情，如果已经离婚了，那确实说得通。但现在两人已经和好了，杀了苏黎，只会让他们感情再出问题，江原为什么要横生枝节？”

“可能是为了防止苏黎再影响两人感情？”毕竟之前苏黎还撮合文杰和何妍来着，显然并没放弃让何妍跟江原分开的念头。如果江原知道她的想法，想铲除隐患也不是不可能。

“那他畏罪潜逃就说不通，他的目的应该是跟何妍在一起，或者说是更好地掌控何妍，可现在杀了苏黎，他不管是潜逃还是被抓，都必然不能在何妍身边，违背了这个目的。”

“可能他一时冲动，没想这么多？”

“如果是这种冲动的性格，更可能的是在争执时候头脑一热杀人，正面对抗的可能性更大。从江原之前争吵中的表现看，他确实性格比较冲动。但是，能想到利用让人身体麻痹的毒素，使人在潜水时被淹死这种杀人手法……可不像是冲动的人。而且……”

“还有而且？”我已经快被她说服了。

“在自己带来的酒里下毒，有点过于缺心眼了。”

确实……

“除非他有信心，没有证据能给他定罪。”岳舟开始自我驳斥。

要说证据，现在还真没有。一切都不过是推测，我提醒她：“现在酒没了，瓶子也被洗干净什么都查不到，确实没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

岳舟点头，又说：“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没必要逃走。”看来她还是觉得江原不一定是下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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