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颜祺一路跟着霍凌进灶屋,方知正屋里当中的一间就是灶屋,左右连着两间卧房。
霍凌见颜祺左右张望,加之过去也听说关内民宅的样式与关外不同,解释道:“关外天冷的时日长,小半年都在烧炕,冬日里菜好了就能端进屋吃,不然在外走两步,汤水都能结成冰。”
他叫上颜祺一起,进了自己住的西屋,摸到油灯点亮。
颜祺打量一圈,发现屋里摆设简单却洁净,靠墙一条火炕,炕头叠放着枕被,中间则是张四方的炕桌。
旁边空地上有一只旧木柜,上面摞一只木头箱,此外还有角落里白惨惨的大件儿,他盯着细看,看了半晌才认出好像是双鹿角。
“那是你猎的鹿?”
哪个汉子不乐意显扬自己的本事,见颜祺感兴趣,霍凌单手提半边鹿角过来,“咣当”放在颜祺脚边,让他随便看。
“不是猎的,是捡的,这时节山上到处都是公鹿换下来的鹿角,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也带你去捡。”
留下鹿角,他出门盛饭,不知门后的颜祺正小心翼翼地蹲下,伸手先是戳了下鹿角,又大着胆子摸了摸。
农家不可能顿顿荤肉,昨日吃了肉,今日的晚食便是一锅高粱粥,一盘子大白菜炖豆腐,锅边还填了几个杂面馒头。
霍凌端着饭菜进门搁在桌上,放下后先给了小哥儿一碗粥。
粥水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手掌心,颜祺凑近些,小小地喝了一口,只觉得周身都暖了。
鼻子一酸,一滴泪珠不受控制地砸进碗里,他忙放下碗,拿手背蹭眼睛。
他是不爱哭的,从前在家也不怎么掉泪,今日不知怎的,好生丢人,只想快点忍过这遭。
霍凌看在眼里,也停了筷,拿不准该怎么安慰,他哪干过这样的精细事。
想了想,侄女英子哭闹的时候,他拿点吃的就哄好了,便又去灶屋里翻了翻,自罐子里翻出一枚咸鸭蛋。
回来在桌上一磕,青壳子就破了,往下凹的地方使筷子扎下,淌出黄灿灿的油。
“大嫂最拿手的腌咸蛋,配粥吃下饭得很,你尝尝。”
他筷子一撇,把整个蛋黄都夹进了颜祺的碗,自己啃了一口剩下的蛋白。
谁不知咸蛋的蛋黄最金贵,蛋白空口吃只有咸味,一点不香。
酸涩的情绪只一瞬,颜祺压下去后吸了吸鼻子,趁蛋黄还没彻底沉下去,又分出一半还给霍凌。
“你也吃。”
霍凌吃饭狼吞虎咽,见状赶紧拿半个馒头去接,嘴上道:“就一个咸蛋,还得怎么分。”
不过这几口馒头,确实吃起来比往常更香。
想到过去总见饭桌上哥嫂互相夹菜,往后在山里,他也能这么干。
中途霍峰回来,和颜祺打了个照面,颜祺起身喊了“大哥”。
于霍峰而言,只要是小弟看得上的,乐意娶亲就谢天谢地,如今进了门更是自家人,便让颜祺别客气。
“我家老二是个犟脾气,你以后多担待,他若欺你,你只管找我和你大嫂评理,我们替你教训着他。”
颜祺孤身一人来此,没有娘家人撑腰,汉子家更得做出姿态来好教人放心。
片刻过后,叶素萍送一条刚裁出的新布巾,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到这边。
“我已让你大哥去烧水了,一会儿打了水简单洗洗,头发就先不洗了,当心着凉,等白日出太阳再说。完事后身上这套衣裳不要了,晚上你先凑合穿我的,多少比老二的合身些,横竖在自家里,不丢人。”
她是妇人家,心思细,霍凌则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家里添了个人,要周全的事属实不少,他两口咽下手里最后一块馒头。
“我想着明日去集上给他买身现成的,再扯几尺布。”
叶素萍颔首,没说这般做费银钱的事。
娶亲的是老二,花钱的人也是老二,她这个做大嫂的不好管太宽。
“这样最好,有一身穿的,再做一身换洗就差不多了。”
又指了指衣裳里裹的兔毛坎肩。
“这也是我从前换下来的,本想过阵子拆了改小些给英子穿,你先拿去穿在里面,暖和得很,等来年入冬前再制身新的。”
她顺势问颜祺会不会裁衣,颜祺说会。
叶素萍复笑道:“如今我也是有妯娌的人,回头咱俩一起做。”
她本还想说,屋里多个哥儿,要置办的零碎东西不止衣裳,却担心在这说多了颜祺过意不去。
哥儿少言寡语,经历那么多,心思本就重,遂打算明天趁霍凌出门前再嘱咐。
吃罢晚食,霍凌本想自己收拾,颜祺非要上手,他想着活计轻省,任他去了。
两人一个刷锅一个洗碗,默契得很。
大锅里热水沸腾,霍凌兑了两大盆出来。
“你先洗着,好了喊我,盆子盛满水太沉,你端不动。”
屋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颜祺知道时辰不早,怕耽误霍家人睡觉,没多犹豫,快而安静地脱了身上的脏衣。
这身衣裳还是从老家穿出来的,是娘亲一针一线的手艺,哪怕已破破烂烂,他也不舍得丢,仔细叠好放在一旁,想着明日洗洗,往后就收到箱子底。
盆里水温热正好,摸着暖手暖心,盆边除了新布巾外还有一把皂角。
颜祺蹲在地上,打湿布巾,一点点擦身。
布巾涮了几回,眼看清澈的水变得些微浑浊。
实在脏得很,他脸颊微红,又加重了几分搓身子的力道,后背也用两手拉直了布巾,绕过去来回蹭了好几遍。
差不多以后他换了盆水,仔细又洗了一个来回,周身恢复清爽,只可惜头发还洗不了。
他用布条重新束了一遍,思忖着一会儿问问霍凌有没有旧布头,给他一块把头发裹住,这样不会脏了枕褥。
倒水一事上他不想麻烦霍凌,自己以前在家照样下地干活,力气不小,却忘了今时不比往日。
满水的木盆果然沉得厉害,他费了半天劲,也就挪动了一丝,只好硬着头皮去喊人。
屋外。
霍凌洗漱快得很,洗脸漱口加冲脚,三两下就好了。
为了等颜祺,他搬了个凳在仓房门口陪大个儿扔骨头玩,时不时看一眼门窗。
看着看着,忽而想到小哥儿此时在里面做什么,把自己想得脸红耳热,不得不又起身去打了点凉水洗脸。
足扔了几十个来回,屋子朝院里开的窗方才推出一条缝,小哥儿露出个脑袋,小声喊他名字,音调低而软。
沉甸甸的盆子在霍凌手里轻若无物,地上余些水渍,晾一阵就干了。
他要的旧布霍凌也给他找了出来,是条破了个洞的汗巾子。
“洗干净的,没舍得扔。”
村户人家哪个不节俭,衣服烂得实在补不了,也会留着做鞋面、打袼褙。
“等我用完再洗洗。”
颜祺怪羞赧,侧开身去,低头把头发尽数裹进布里,一根头发丝也没露。
事情都做完,时辰不早,霍凌让小哥儿睡里面,独自踩着布鞋去吹熄了灯。
屋内唯剩月光映亮桌椅轮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皂角味,他察觉得到小哥儿的紧绷,只说了两字:“睡吧。”
颜祺捏着被角,呼出一口气,慢慢阖上眼睛。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霍凌错过了十五的大集,但镇上平日也有集市,只是没初一十五那么热闹,来的人也少。
带下来的山货还没出手,他等不到下个初一,如今屋里有了夫郎,干劲更足。
依他看,酒席还是要摆的,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除了酒席,山上和山下都得添置东西,这些本是定亲后男方这边准备的,现在顺序颠倒,照样省不得。
此外离家前大嫂和他列了几样哥儿家的日用,他挨个记下,预备等山货卖完就去逛逛,遇见了就买。
关外太平,地广人稀,种地就能填饱肚,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只在八月采参季时进山碰运气。
眼下青黄不接的时候,大集上贩山货的人尚不太多,今天从街头到街尾,更是只有霍凌一个。
大鹿角一摆,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人,但霍凌打眼一看就知道都是凑热闹,没有掏钱买的,因此没费心招呼。
背篓里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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