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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权臣替身他疯了》

2. 第 2 章

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不远处那张脸。

修长上扬的眉,修长上扬,深不见底的眼。正午的烈日在他漆黑眼睫间镀一层淡淡的金色,星星点点,零落其中,飞溅的血色。

薛临,她又看见薛临了,与永年城破那日,一模一样。

王十六在强烈的眩晕中紧紧抓着缰绳,喃喃唤着:“哥哥。”

她的哥哥,她的爱人,她活到如今的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狂喜,哀恸,惊疑,无数最激烈的感情一齐涌上,耳边起了嗡鸣,鼓荡着催促着,身体却僵硬到一动也不能动,王十六在灼烧的泪眼中怔怔望着那张失而复得的脸,她的薛临,她找到他了。

边上似有无数吵嚷嘈杂,听不清,也不想去听,直到刺耳的战鼓声突然打破隔绝,硬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王十六慢慢转过目光。

是王焕,肩上站着受伤的猎鹰,铁青着一张脸:“裴恕,你以为如此忤逆我,还能活着离开?”

裴恕。像虚幻的泡沫,突然被现实戳破一角,王十六僵硬着回头,那张脸的主人开了口:“比起我的性命,我更担心王都知的性命。”

王十六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不是薛临。

同样的低沉浑厚,同样的从容沉稳,但薛临的声音是温存的,像春风的手,轻轻抚慰她的心,这人的声音却含着肃杀,似有无数腥风血雨,隐藏其中。

不是薛临,是裴恕,方才她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曾几次听闻他的声音。幻象破灭,王十六在得而复失的绝望中,低低啊了一声。

周遭一阵鼓噪,众牙兵怒喝着,向着裴恕:“放肆,竟敢对节度使无礼!”

都知兵马使,王焕真正的职位。三个月前魏博节度使病亡,两个儿子也跟着暴卒,王焕趁机接掌魏博,以节度使自居,但朝廷始终不曾正式任命,于是王焕突袭洺州,名义上是寻找她们母女,实际则是以武力相威胁,逼迫朝廷承认他魏博节度使的地位。

也就因此,害了薛临。王十六紧紧攥着缰绳,听见战鼓一声接着一声,众牙兵持刀拿枪,层层围住使团,王焕带着恼怒和轻蔑:“我的性命?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都知新近接掌魏博,后方不稳,此其一;成德、范阳二镇未曾发一兵一卒相助,都知孤军深入,后继无力,此其二;最要紧的,河朔三镇彼此制衡,若有一方变强或弱,立时就是灭顶之灾。”裴恕抬眼,“王都知,大祸不远矣。”

日色明亮,照着他渊渟岳峙的身形,王十六猛地转开头。

不是薛临。薛临风神清令①,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依恋,眼前的人虽然有薛临的眉,薛临的眼,但高额隆准,崖岸高峻②,于俊雅之中,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亲近的距离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方才真是糊涂,怎么能认错?

战鼓骤然停住,猎场上唯有风吹长草,猎猎的声响。许久,王焕放声大笑:“放屁,放屁!你以为你乱放一气,就能吓到我?”

王十六看他一眼,觉得可笑。

与这个父亲相处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但已足够她看清王焕的为人,方才裴恕的话已经击中他的心病,只是他不肯承认,故意装腔作势,掩饰心虚。

“邢州、磁州两路兵马已于今日一早赶至永年,”裴恕幽深的凤目映着日色,一闪即逝的光,“都知不妨想想,他们是如何顺利到达。”

王十六看见王焕的右手飞快搭上腰刀又放下,他怒了,也怕了,只是不肯露出来,被人发现。

魏博、成德、范阳,并称河朔三镇,天下节度使最强的三家,三镇疆域相接,拥兵自重,这些年里不纳贡赋,不从朝廷调遣,甚至连节度使的更替也都是自行决定,俨然已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数十年来朝廷数次征伐,始终不曾收服,而三镇也于长期征战中摸索出经验,唯有互相援手,一致对抗朝廷,才能维持现有的地位。

也就因此,无论三镇平日里为了争抢地盘如何打得你死我活,只要朝廷发兵,三镇立刻一致对外。这次王焕出兵洺州能够如此顺利,便是因为有成德、范阳两镇暗中支持的缘故,可裴恕说,邢州、磁州两路兵马已经赶到永年——邢州毗邻成德,磁州则紧挨着魏博,如果援军能顺利到达,非但成德有问题,就连王焕的根基魏博,也很可能生变。王焕又如何不怕?

心中陡然生出悲怆,王十六急急转开脸。河朔与朝廷错综复杂的关系是昔日薛临讲给她的,可薛临现在,又在哪里?

“报——”又一匹报马带着滚滚烟尘,狂奔而来,“邢州、磁州两路兵马夹击,左司马战败,退守永年城外三十里!”

左司马王崇义,王焕的义子,此次攻打永年的先锋。裴恕抬眉,王崇义战败退守,可知先前的部署起效,则此次谈判,又多一个筹码。不远处王焕脸色阴晴不定,他身后红衣的少女忽地抬眼。

一张脸冷若冰霜,那双微微下垂的琥珀色眸子却像是淬着火,烈烈燃烧。裴恕几乎是立刻便断定,她对王崇义的战败并不痛心,反而是惊喜。

十五六岁的年纪,衣饰华贵,能够自由出入王焕身边——是王焕刚找回来的女儿,王十六。她母亲郑嘉是王焕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怀着她时与王焕失散,十几年来王焕到处寻找,终于在攻陷永年后找到王十六,但郑嘉据说已死于乱兵之中。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失散太多年想要补偿,王焕对这个女儿极是宠爱,哪怕在征战之时,也一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但,如此父女情深,为何她对于魏博军的失利,如此欢喜?

不觉又看一眼,似是觉察到了他的关注,少女忽地望过来,目光一触,裴恕不动声色,转开了脸。

呼吸陡然凝滞,王十六高高仰着头,狠狠压下几乎要把她击垮的哀恸。不是薛临,薛临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是温存而专注,绝不会像这人一样淡漠,看她和看这猎场上的草木,没有丝毫分别。

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敢生着与薛临一模一样的眉眼!

耳边桀桀几声,王焕在笑:“小子一时大意失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魏博雄兵数十万,还怕几个毛贼不成?”

“名不正则言不顺,以都知的身份想要号令魏博,只怕没那么容易。”裴恕话锋一转,“陛下已调集河东、河中、昭武三路兵力平乱,邢州、磁州只是先遣,后续更有数十万大军。都知镇守魏博数十年,战功曾得陛下多次嘉奖,我来时陛下命我问问都知:难道真要执迷不悟,自毁前程?”

王焕心中一凛,心思急转。朝廷大军已至,魏博后方不稳,成德又虎视眈眈,这仗,没法打了。裴恕特意提起前程,分明是暗示可以谈判,正式任命节度使的意思,反正他出兵只是为了坐稳节度使的位置,又不是真要跟朝廷翻脸,不如就坡下驴。

一跃下马,向着长安方向扑通一声跪倒:“陛下竟然还记得臣,竟然还特地给臣捎了话!陛下待臣的恩德,臣就算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万一啊!”

最后几个字嘶哑难听,竟是要哭出来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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