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照安大脑一片空白，江熠在他背后拍了两下：“僵着做什么？睡不着？”

“……”季照安动了动唇，“你……”

江熠：“什么？”

季照安怔怔看着江熠，江熠神色如常，好似那根羽毛不是他送他的，也从未出现在他的神识视线中。或许是尹九温和的一面看了太久，季照安差点忘了这个金丹是教出他的人。

江熠在他脑后轻轻按了按，像是安抚：“安心睡吧。”

那一瞬的毛骨悚然被季照安强压进心底，他逼迫自己忘记那根突然出现的羽毛，紧紧抱住了江熠，把脑袋深深埋进江熠肩颈。

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江熠的手滑到他脖颈后，打着圈轻柔地按着，分明是这样令人放松愉悦的亲密，可偏偏季照安放松不了一点，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意识地不断收紧手臂，江熠像是并未感受到一样，按揉的节奏始终轻缓有力，匀称清浅的呼吸安静地融进夜色。

过了许久，季照安闷声道：“时岓。”

“嗯。”

季照安闭上眼：“如果我骗了你一件事，你也骗了我一件事，那我们能不能抵消？”

江熠温声道：“好。”

“但下不为例。”

季照安无声松了口气，手上力道未变，语气先轻快了些：“好。”

他不喜欢江熠这样，感受不到江熠的情绪让他十分烦躁不安。

季照安知道这分烦躁来自于他无法左右江熠的情绪，他乐于看到江熠的情绪因他而产生波动，哪怕再微小，他都能捕捉到，他已经习惯了这段时日对江熠情绪的掌控，所以当江熠平静下来时他才会不快，好似他对江熠来说无足轻重。

但直到那根羽毛出现，季照安才明白另一分不安来自何处。

——这是江熠。

一个能力从来都在他之上的人，哪怕是个境界不如他的分身。他以为他用尽手段换来的得寸进尺的机会，其实都基于江熠的容许之上。

江熠愿意心疼他，愿意弥补他，愿意纵容他，那都是江熠愿意。

只要江熠不愿意了，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他。

江熠治他。

季照安绝望地想。

但心底却缓缓泛起一股隐秘的战栗，季照安再次嗅到自己的欲望，如同附骨之疽，魂牵梦萦。

他亲昵地蹭江熠侧颈，唇畔有意无意划过那片肌肤，他叫：“时岓。”

“嗯。”

“我爱你。”

江熠似是笑了一下，随后他听见江熠问：“你这么爱我，还记得江熠么？”

季照安愣了一下，抬头看江熠：“你希望我记得么？”

微凉的指腹在他耳后轻轻摩挲，江熠垂眸看他，温声笑道：“不希望。”

季照安感觉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

安和宗禁闭谷。

辛子允快步通过积雪的狭窄山道，打开结界步入冰川深谷，一眼便看到冰面之上盘腿而坐的人。

“师叔！”

江熠睁眼，眼底红光一闪而逝，辛子允步伐猛地一顿，江熠抬首看向他：“何事？”

辛子允压下惊愕，拱礼道：“魍魉谷出事，有魔修逃至阴阳谷，师父与各峰长老正在万象殿，令我带师叔前去一同商议，罚期中止。”

江熠应了声，并没有很意外，辛子允上前给他披上大氅扶他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叔，您……可是生了心魔？”

辛子允几乎是胆战心惊的，禁闭谷禁灵，罚廊依罪而定，先前北峰弟子犯错罚的是竹针道，考验的是体魄，但那都是针对低阶弟子而言，于江熠这般修为境界，罚练体魄已无甚意义，因此判的是清明廊。

清明廊，幻境丛生，验心境，比之专攻心神的幻境，恶劣的环境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判至清明廊罚期至多一月，概因清明廊最易激生心魔，处罚在教人，而非毁道，因此有心魔之人一般不会判至此处，但没有心魔也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在清明廊守住心神。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时机将整月的罚期提前中止，如果还是……辛子允只是想想都胆寒。

骤然披上身的大氅中尚有暖意，江熠一时有些不适应，他借着辛子允的力道起身，眼前闪过刹那的漆黑，江熠在那片漆黑里愣了一下，慢了两息才听清辛子允的话，他缓缓收回手松着僵硬的关节，出神了片刻后才道：“无妨，早便有了。”

辛子允：“！？？？”

他兀自僵在原地，江熠已经缓步向外走了，走出两步不见他跟上，回头看他：“子允？”

“啊，师、师叔。”辛子允罕见地舌尖打结，他快步追上，脑袋还是一片空茫。

直至江熠在禁闭谷外用灵力驱散了寒气，辛子允才想起来要说什么，他仔细回想数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提心吊胆道：“师叔何时生的心魔？既有心魔便不该入清明廊，您早该和我们说的，清明廊这般凶险，万一、万一……”

他“万一”了几次，愣是没能接下去，江熠笑道：“没有万一，我既敢进，便说明它不足为惧，不必忧心，此事勿要同你师父说。”

辛子允：“………………”

“师叔，您就别为难我了。”辛子允后怕又头疼，“师父来日知晓我竟瞒着这事，少不得要清理门户。”

江熠挑了下眉，倒是没有再强求，他拿出一只丹药瓶和一个储物袋递给辛子允，道：“我自行去万象殿，你替我走一趟青山峰，谢过无恙长老，劳他费心，再帮我炼一炉丹药。”

辛子允紧拧着眉：“可……”

江熠道：“不拦着你说话，晚些再说不影响什么，去吧。”

辛子允欲言又止，最终泄了气，告礼后带着东西离开。

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光彩，停滞的灵力重新流经经脉，暖意渐渐漫过四肢百骸，江熠目送辛子允走远，怔了会儿神。

说毫无影响是假的，他并不畏惧心魔，只是有些错愕。他自以为已经习惯了元神分裂的痛楚，也能平静面对心魔幻境，但原来他毕竟还只是个人。

是人，就有终时。

灵力在指尖跳跃，江熠微微曲指，那点灵力便顺从地滚到手心，越滚越大，暖融融地照红一片寒雪。

江熠勾了勾唇，收手离开。

那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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