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书十三封》
“陛下请看那千鸟塔顶的金蟾九斗飞檐,是我们工部新设计的样式。”
内侍和禁军前呼后拥着蔚光帝,工部尚书蒋明齐从高举着黄罗盖伞的内侍胳肢窝底下硬生生挤到了蔚光帝身边,殷勤地介绍着工部这些天来修缮福灵寺的杰作。
头顶一大朵阴云飘来,风也凝固了,蔚光帝被人群堵得闷,对蒋明齐哈出的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点头。
蔚光帝庞大的仪仗后跟着一串朝臣和女眷,直把守寺的小和尚看傻了眼,一百年来都没有这样大的阵仗了吧!宫里宫外的贵人几乎到齐了,这都是来看新修葺的福灵寺的吗?
女眷中,李照夜被荔贵妃虚虚拉着,正环视着这座尚未完工的大乾第一圣寺,忽一瞥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离席的晏醴竟然跟在了后面。
明明,在宫中乘马车时还不见她的身影,此刻却与圣驾一同出现在这?莫非,她早就来到了福灵寺?
晏醴换下了隆重的朝服,跟在人群中,并不打眼。
忽的,却远见淡黄色衣衫的端庄女子朝自己袅袅婷婷走来,欠身行一礼,便与自己并排走着,正是李照夜。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似的:“县君怎么没穿朝服啊?”
“方才朝服被脏污了,所以就换了套衣饰。”
晏醴状似无奈,“欸?我记得,刚才我被婢子泼湿时,李姑娘也是在的吧!”
李照夜轻笑着,扶上额头:“害,看我这记性。只是刚才见县君似乎是从那寺庙后面出来,还以为县君有先见之明,早知道陛下会摆驾这福灵寺,所以早到一步提前梳妆呢。”
“我哪有那本事!不过着急去更衣迷了路。倒是……欸?李姑娘在此,怎的不见丞相夫人?”晏醴四下张望起来。
“我娘她……她身体不适,且先回府休息了。”
晏醴摊手,深表遗憾地抚上李照夜的肩:“上次我侯府家宴,丞相夫人就先行离去,都没给我个机会拜会一二。改日!改日本君亲自去相府探望夫人!丞相夫人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荣幸之至。”李照夜欠一欠身,看不出半丝情绪。
似乎,只有在提到丞相夫人时,李照夜才能短暂的失去高昂的姿态,便顾不上一贯的大家淑女做派。晏醴了然,满意地点点头。
李照夜真是个聪明人,平日里尽做得人见人爱的名门闺秀,看似与你亲热,实则半点不透风。与这种傀儡人打交道,最忌讳交心,更别说交浅言深。因为你看到的,还不足她的万分之一。
突然,雷鸣声乍起,如同要劈裂大地。
“陛下,奇花就是在前方那座还未修缮的破庙里发现的,马上就到了!”
蔚光帝的仪仗如同一条巨龙,在工部尚书蒋明齐指引下,浩浩荡荡向破庙前进。
倒塌的神像,砸碎的灰墙,荒芜的庭院,一朵紫色曼陀罗凌于废墟之上。
蔚光帝俯下身,触摸它的紫瓣,细腻如缎,他笑起来,心中却有些惴惴,一时不知是哪出了问题。
“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
蔚光帝这没征兆的提问惊了蒋明奇一个大囫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要说,这里从前是关押朝臣内犯的不祥之地?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天意救他狗命似的,突然,倾盆大雨落下。
内侍们赶紧护送着蔚光帝到破庙内避雨,哪里还顾及刚才的问话。
蔚光帝在几个心腹的拥簇下进了破庙,蒋明齐总算松一口气。
不知何时,一直跟在仪仗中并不显眼的祁涟趁乱溜进了破庙里,仔细看,他手中拽着一方衣角,而被他拽在手中的三皇子祁铎则环抱着胸一脸不耐。这一切尽收晏醴眼底。
倏地,只听空中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好似空中有什么东西散了架要落下来。
还未及想,破庙边的上檐就哗啦啦被砸了下来。此刻,蔚光帝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然而破庙外的人看得最真切,原是破庙院落旁边那座千鸟塔倏然坍塌,破碎的铸造物直直向破庙飞来。
“护驾!护驾!”魏其祥喊破了嗓子。
外间的人群早就吱哇乱叫,四散奔逃,然而人实在是太多,破庙又太小,即使疏散也很慢,先入里间躲雨的蔚光帝自然被堵在了最里面,逃也逃不掉。
“往外面走!快走!”晏醴夹杂在人潮中,大声呼喝。
等到破庙前人群散尽,蔚光帝将要出来,她瞥一眼空中的落石,回望时正对上祁涟的目光,说时迟那时快,她立时飞奔着向人群流动处逃命,不料,她竟踩到自己的衣摆,“啪嗒”摔在了破庙门前,这一摔可好,直直地横在了禁军面前,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忽而,飞落的石板将要朝蔚光帝头顶压来。他下意识挡手躲闪,却被人从身后一推,俯面扑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祁涟不知何时出现在蔚光帝身后,趁机拽住了正要逃跑的祁铎,猛地一推,祁铎便正正扑在了蔚光帝后背上。
可蔚光帝的位置还是危险,若是大石落下,怕正会压住他的右半边身子。眼看着躲闪不及,蔚光帝闭上眼。
只听耳边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震了一震,蔚光帝此刻俯面朝下,胸口紧贴着地,背上还有个好死不死的压着自己,他只觉肋骨要被震碎了似的。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没传来。
他艰难地翻过身,背上那人似乎被震晕了,直直被翻落在地。蔚光帝翻过那人面庞,却见竟是祁铎!祁铎的右侧手臂被大石砸中,正汩汩的流着血。
“铎儿!”蔚光帝高喊,余光却瞥见石板下似乎还有一人。
那人似乎叫着:“父皇……父皇……”声音弱不可闻。
蔚光帝站定,犹豫半晌,终于,他闭上眼跺一跺脚,撸起了宽袍大袖,死命抓住了棱角尖锐的石板,然而蔚光帝毕竟娇养多年,勒得青筋暴起拼尽全部力气也只将石板抬起一角,石板下勉强露出了祁涟的脸。
祁涟的眸子紧紧闭着,被压得青紫的脸上铺满了灰屑,整个人宛如一个脏兮兮的破娃娃,幸而,他还尚存一丝意识,只不停地叫着:“父皇……父皇……”
这时,刚才被晏醴隔绝在外的禁军终于护卫上来。
“救他……快救他……救救他!”
年迈的皇帝已经蓬头垢面,他的金缕衣也早被燎出细绒绒的毛边,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脚下是两个奄奄一息的儿子。
晏醴也被大石落地时的余震波及,碎石屑擦过面庞,留下了一道道细细的血痕。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水。
腹中有一阵隐痛,她撑起了身子,跪在破庙前,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竟然不由得笑出了声。
“娘,你看见了吗?他就站在这尊神像前,无助地求救,仿佛就是个垂暮的老人。我真想杀了他!可我还不能……”她抚上小腹,似在感受那里传来的痛楚,呢喃低语着。
十几年弹指一瞬,杀仇人、夺身份、重回京,再次跪在神像前,她却还能感受到那日烈火焚身的炙烤。
“娘,为什么呢?我忘不掉。因为那个真正的祸首还没死……”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吵,吵到晏醴听不见任何的人语,只有轰隆隆的雷雨,吵到任何人也听不见她的低语。
突然,周身被一把伞拢住,隔绝掉外间的一切阴暗一般,她耳畔传来的不再是雷雨声,是他的声音。
熟悉的温度像双大手,将她柔柔地包裹住,有人撑伞而来。
晏醴抬头望去,头顶一把油纸伞,完全偏向了她,而他身上还滴着水。
“阿醴,你太荒唐了。”
在福灵寺善完后,已经是当夜亥时。霍斟携雨水匆匆归来。
晏醴正端坐在榻上,等着霍斟。忽见灯火忽闪,映出门外那抹黑影。那黑影在门外徘徊,手搭上门又放下,终是渐渐淡去。
这次,逃不过了,终究要软下身段来哄一哄他。晏醴想着,向门外叫着:“梧桐。梧桐!”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梧桐,是她房中侍奉的另一个小丫头,名叫十一的。
十一禀告道:“夫人,梧桐被主君叫到书房去了。”
“可有说是何事?”
“没有。”
晏醴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屋中寂静下来,灯火晃得人心烦意乱。晏醴索性吹熄了灯,掀开被子睡下。
次日,蔚光帝罕见的休了早朝,只令魏其祥传了一道圣谕:彻查福灵寺千鸟塔坍塌一案,工部尚书蒋明齐引咎停职,押入大牢,由侍郎沈衷代任。督监霍斟等一干人停职,禁闭天京府待查。
同时,一辆马车由皇宫驶出,隐入了市野。
冠军侯府,晏醴正气定神闲地用着早饭。
她近日食欲不振,吃什么都犯恶心,连闻到都会作呕,梧桐说也许是由于近来阴雨憋闷,便做了一道爽口的鸡汁秋山葵给晏醴尝鲜。
没想到,刚夹了一筷子,还没等凑到嘴边,晏醴就弯下身子,扶桌一阵作呕。
“夫人!怎么了这是?”梧桐忙给晏醴拍背顺气,“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吧!”
“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请什么大夫!”晏醴咽下胸腹腔中汹涌的潮意,好久才缓了过来。
这时,忽有个小厮匆忙进门来,在梧桐耳边低语了什么。
“怎么了?”
梧桐转向晏醴禀告道:“四皇子生母被送出了皇宫,到了福灵寺。”
晏醴放下筷子,冷呵:“福灵寺这地方可真是藏了不少秘密。”
“那你藏了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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