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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

9. 09快乐名单

“手伸出来。”

傅润宜闻声,疑惑地看向原惟,把手从还有轻微痛感余存的额头慢慢拿下来,乖乖摊开,递到原惟面前,当是弹脑门之后的另一种体罚。

原惟看她手指用力并拢又控制不住发抖的样子,不禁发笑。

他没有要打她手心的幼稚想法,却也不忍她这副做好准备的样子白费,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作势抬起,装样子似的往她掌心一拍。

清脆一声,痛感并无。

倒是留了一块小小的金属在傅润宜手心。

傅润宜望住孤零零的一枚备用钥匙。

原惟说这样不安全,叫她以后不要把备用钥匙放在旧奶箱里。

他担心会有别的男人像他这样不请自来,更担心傅润宜会像对他这样来者不拒。

傅润宜很听劝,点点头,并态度积极地做出改进,她想到另一个好地方:“那我把它放在门口的盆栽下面。”

“不行。”原惟立马反对,“那也不安全。”他声音低了些,对傅润宜说,“而且你把钥匙放到什么地方这件事,也不应该告诉我。”

说完原惟起身,从床尾捡来自己的T恤,快速套上,作为外套的衬衣抖两下,拎在手里。

属于男性的高大身躯将傅润宜物品繁多却整齐有序的小卧室衬得更加逼仄。

那些色系温馨柔和的物品,肌理涂鸦画、成叠码放的小书、藤编玩具、撕撕乐日历和堆杂物的敞口陶罐,都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拥有避世而纯真的气质。

而神情冷淡的原惟十分格格不入,在暖色球灯前稍有举动,投在墙纸上遮天蔽日的影子便似庞然大物骇然来袭,像要扑食这些一无所知的小玩意儿。

简单几眼扫过房间,原惟想了想,又走到傅润宜面前,他再次蹲下身,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自然地倾身靠近过去和傅润宜说话,而是以床沿为界,和她保持着大约一臂的距离。

“待会儿借你家的洗手间洗把脸,我就走了。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傅润宜的侧脸枕在两只并放的手臂上,眼皮困倦地要往下沉,她恍恍惚惚与困意对抗,又很快睁开眼睛,努力聚焦地看着原惟。

当她听不明白,原惟换了种说法。

“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

“提要求?”

“嗯。”原惟应着,又补充,“最好正常一点。”

傅润宜很快想到了,像是获得了一些额外的精神,眼眸微微一亮,但似乎又担心自己的要求不在原惟认可的“正常”范围内,以低声商量着问:“我想喝饮料,你能去冰箱帮我拿一下吗?”

原惟乍听以为傅润宜在开玩笑,却听傅润宜紧接着讲了需求产生的原因。

“……我不想动了。”

隐秘的颤感已经休止,但腿还是麻,她第一次体验对自己的肢体失感。

看着原惟好似也陷入静止,傅润宜有些自我怀疑,更小声地问:“这不正常吗?”

“正常。”原惟点头,就是有些正常过头了,“冰箱里的饮料是吧?”

“要乌龙茶!”傅润宜急忙提示。

她刚刚就很渴了。

原惟很快回来,拿取准确,轻松拧开乌龙茶的瓶盖,递给傅润宜,本来想提醒她一下,深夜喝太多茶容易影响睡眠,但转念想到,这是她的生活方式,他人无权干涉,就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她好像很渴地一口接一口喝饮料。

傅润宜喝到满足,也察觉到原惟的注视,离开瓶口的唇瓣红润晶莹,她停下来说:“这个饮料很好喝,茶味很清新。”

原惟淡淡应着:“是吗?”

“嗯。”

她独特的送客方式是跟客人说,“我屯了很多在冰箱里,你走的时候可以拿一瓶,”说着露出一点疑惑,“你不渴吗?刚刚你流了很多汗……”

他在上面动的时候,有几滴落到傅润宜胸口。

那种奇异的触感,违背她的认知。她以为汗是热的甚至是烫的。但事实是,汗液在脱离身体的积汇中很快就会失温。

坠落时,是凉的。

热的甚至是烫的,是她的皮肤。

脑子里不由浮现一些不久前发生的荒唐画面,傅润宜赶紧叫停,试图用热情安利让自己看起来正经,她对原惟说:“这个真的很好喝。”

她看起来过分的诚心诚意,要是拒绝,倒像辜负盛情。

原惟觉得好笑:“知道了,我会拿的,谢谢。”他弯下腰,将手里一直捏着的饮料瓶盖轻轻置放在矮柜空处,转身说,“那我走了。”

傅润宜顿了一下,说:“嗯。”

这是最好的告别,因说“再见”或是别的客气寒暄都十分多余。

傅润宜将喝剩的饮料瓶放在瓶盖旁,手心握着一枚金属钥匙,趴在自己的小床边。

老房子楼层间的隔音都不太好,一室之间,声响更无阻碍,她静静听着外头由原惟发出的不同声响,不错过一丝一毫……浴室洗脸的水声,脚步声,以及最后一下关门声。

倏然而至的安静里,她的小猫叫了两声,仿佛在替她说最后的告别。

一切尘埃落定。

傅润宜伸手将床头灯按到夜灯模式,翻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也闭上了眼睛。

躯体里的沉重和精神上的轻盈,相互拉扯着,很快将她送进梦乡。

夜里下雨了吗?

傅润宜感觉到了潮湿。

悠扬起伏的琴声丝丝缕缕吊起呼吸,还有一种不似新湾初夏的寒气,朝她侵袭而来。

最后一遍的练习结束,她放下小提琴,望向窗外,老树沾雨,白兰凋零。

梦境里,傅润宜分辨出了,这是崇北入秋的天气。

原家位于富人区的中心地带,碧城湾南部与崇北市植物园临近,周围几乎没有高楼,所以才有傅润宜视线里苍茫一片的天空。

阴云湿而泛青,像积水的苔藓。

傅润宜今天来上课的表现不太好,明老师察觉了她的不专心,没有再教新曲子,纠正几处细节后只让她一个人再多练几遍,今天提前下课,并嘱咐她要调整好状态就离开了。

她默默地将自己的琴收好,却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要如何调整。

傅润宜不太相信“时间能治愈痛苦”这样的话,但她切身体会,时间具有叫痛苦闭口不言的威力。

初二下学期,某个周五下午放学,傅润宜等到天黑,家里也没人来接。

这很反常。

因为傅润宜的父母一直将傅润宜保护得很好。进入青春期后,担心有坏小子带坏女儿,甚至从来不放心傅润宜一个人回家,家里车接车送,唯恐这株娇贵的独苗沾上半点风雨。

傅润宜也觉得很奇怪,妈妈的生活几乎是围着她打转,不可能忘记来学校接她,而且她晚上有小提琴课。

于是不能再等下去。

晚饭都没解决的傅润宜,背着琴,一个人去了老师家。

这任老师远没有后来的原夫人温柔可亲,她教学严苛,不苟言笑,对学生的要求也很高,迟到几分钟的傅润宜被冷脸呵责“下不为例”,整节课的气氛都非常高压。

傅润宜饥肠辘辘,带着委屈回家想要告诉妈妈今天在老师家发生的事,她还很饿,想吃妈妈包的小馄饨。

进门便飘来的热食香,快速抚慰到傅润宜低落的心情,但鲜辣的气味,又很快让她产生疑惑。

她不太能吃辣,刺激性的食物吃多了容易让她身上起疹子,平时即使她想吃,妈妈也会劝她不要碰。

傅润宜还是第一次看见妈妈捧着辣油罐子,满眼慈爱地说:“吃得惯吗?不够辣可以再加一点,慢点吃,妈妈都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她的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子,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十几年前有人故意在医院抱错小孩的狗血故事,调换贫富,小麻雀进了凤凰窝。

傅润宜是那只原罪附身的小麻雀。

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女孩儿似乎都是幸运的。

真千金替养父收拾遗物,发现自己的身世秘密,毅然决然报警寻亲;而亲生父母都已亡故的假千金也没有惨遭豪门抛弃,依然享有优渥的生活。

傅妈妈一边搂着一个说:“妈妈爱你们,你们都是妈妈的宝贝女儿。”

故事到这里,好似只缺一句尾声:从此一家四口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生活不是只需几句话就能起承转合的童话故事,生活一地鸡毛,想捡也捡不起来。

傅爸爸觉得程萍这个名字不好,飘萍无依,意象孤苦。

所谓“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雯是云彩,寓意再好不过,傅爸爸又一贯主张女子以柔和为美,于是添一个“宁”字,将“傅雯宁”这三个字印上户口本。

他似乎希望自己用心取的名字有点石成金的作用,用上新名的女儿能立马人如其名变成才貌双全的千金典范。

可惜事与愿违,十几年的生活差距和教育鸿沟是条难以跨越的天堑,总让他在与另一个非亲生的女儿对比后,不由失望。而并没有继承自己基因的傅润宜,此后再如何放光发热,都很难带给他与过去相同的成就感。

他频频沮丧,好像压错一支不再令他受益的股票,但人到中年,早就失去了操盘一支新股重头再来的耐心,于是他开始责怪妻子,当年为什么不听劝,非要在新湾的娘家生产,不然哪有今天的尴尬局面。

早出生几分钟的傅雯宁成了姐姐,她初来崇北,深觉亏欠的傅润宜很愿意喊她姐姐,亲近她,帮助她融入新环境。

但是对方并不需要。

傅润宜的一腔热情通通会被曲解。

“占有别人的东西,转头再兴高采烈向别人介绍,你好大方啊傅润宜,用了十几年的东西,都愿意跟别人分享,如果我是你,我就做不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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