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泱只在榻上缓了半刻,绿桥进屋的时候,她已起了身,穿好了衣裳,正在盥盆前梳洗。
绿桥眼下一片青黑,略显狼狈,见她兀自下了榻,忙将手中药碗放下,上前扶住她,鲜见地念叨起来:“姑娘可好些了?昨夜姑娘睡得极不安稳,怎的这么早便起了?姑娘不必急着去向太夫人问安,奴已与太夫人通禀过了,姑娘再睡会儿吧……”
话里话外,满是心疼之意。
小泱没等她说完,伸手一把抱住了她,靠在她肩上轻轻叹了口气,“抱歉,我夜里睡不安稳,受累的是你。绿桥,你才该睡个好觉。”
绿桥眼眶有些酸,却摇了摇头,道:“奴不累。”
小泱松开她,放松地笑道:“听话,你好生休息,待我处理完一些事,剩下这几日我们便一起将琞都的佳肴美馔都吃个遍,等去了亓州便吃不到了。”
绿桥心中一动,不禁有些怔住了,回过神时便见小泱已大步走到了门外,回首朝她嫣然一笑:“不必担心,等我回来!”
姑娘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忧色,等姑娘回来,再过上几日,她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绿桥心想,真好。
小泱没有看见绿桥迟来的期冀神色,转身便朝清兰苑而去。
路上她随便抓了个僮仆打听,得知纪允樑今晨被琞王召进了宫,此刻并不在府上,终于松了口气。
她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况且他若在,要想在他眼皮底下拿到通关符节,到底不是件易事。
小泱眸色一深,径直走进了清兰苑院门。
院里只有两个僮仆在洒扫,见她来了,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姑娘请回吧,郎君不在。”
小泱也不与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玉簪呢?”
“二姑娘怎么又来了?”
不等两个僮仆应,玉簪便高高抬着下巴从纪允樑的寝房中走了出来,不耐道:“郎君可不在。”
小泱弯了弯唇,看着她道:“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做甚?”玉簪蹙起眉,瞥她一眼。
小泱大步向前,颇有些羞赧之态,“玉簪,我有事求你,还请你帮我。”
这话说得恳切,玉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出言讽道:“姑娘无所不为,何事竟要求我一个奴婢相帮?”
小泱也不反驳,倒是亲昵地挽住了她,道:“进屋细说。”
玉簪越想越不对劲,小泱动作却极快,一进屋便反手将门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登时变得阴沉,玉簪惊道:“纪菱歌你……”
然而,甫一开口,一个粗糙的布团便被猛地塞进了她嘴里,将她剩下的话闷闷地压了回去。
小泱左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右手则从腰间取出一把青铜削刀,用刀背在她被憋得通红的脸上重重比划了两下,冷笑道:“再敢乱嚷,即刻杀你。”
玉簪身体僵住,总算不敢再发出声音,只一个劲地摇头,眸中泪光涟涟,瞧着倒是乖顺许多。
小泱加重了几分掐着她脖颈的力道,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道:“云家人的通关符节在何处?今日我若拿不到此物,必叫你面目全非地死在你家好郎君房中。”
玉簪闻言疯狂地挣扎起来,盈满的泪水都甩到了她脸上,小泱面色一冷,“不肯说?”
她无奈笑笑,将削刀收了回去,转而从袖口摸出一枚锃亮的粗针来,在玉簪双眸前寸许之处晃了晃,沉声道:“好,既连死都不怕,那便尝尝我的银针,只需寥寥几针,便可叫你半身不遂,往后再说不出话,变成一块只会流涎水的木头,可好?”
这可要比死更折磨人百倍。
玉簪果真浑身颤抖起来,腿一软竟倏然跪了下来,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里屋长案后的书架。
小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那架上每一层都错落叠放着几个锦盒,大小不一,却只有最顶上的那个瞧着像是能放下符节的尺寸,便问道:“可是在顶层的盒中?”
玉簪扭头十分痛恨地剜了她一眼,泪流满面地颔了颔首。
小泱有意吓她,阴恻恻地笑道:“好,那你去死吧。”
玉簪登时瞪大了双眼,小泱未等她有所反应,将针深深扎进了她后颈处,一把松开了她。
人很快昏死过去,小泱轻手轻脚地将她拖进了耳房,拍了拍手,从书架顶层取下了那个锦盒。
盒中果真有一青铜铸物,镌着错金铭文,状若竹片,腰部亦有独特的隆起纹路,正是琞国的符节。
小泱松了口气,将符节放入袖中藏好,想了想,又从铜奁中拿了两块金饼,方不动声色地出了门。院中僮仆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她出了屋,皆慢悠悠地背过身去,装作没瞧见她,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
玉簪至少要一个时辰方能醒来,若是纪允樑在宫中多耽搁些时候,说不定云氏族人当真能逃过一劫。
小泱这般想着,步子越发快了。
今日是二位公子出城的日子,长街上不许喧哗吵闹,天又阴沉寒冷,小泱本以为今日都城中人大抵都会乖乖地足不出户,不想沿途道旁竟自发围了不少愤懑的百姓,除了大道中央,几乎乱作一团。
巡视的虎贲军几番喝止,百姓却仍旧群情激愤,隐在人后的甚至敢指着虎贲军嚷道:“如今公子仪仗将过阊阖门,我等在此迎接,凭何拦我们!”
很快便有人连声应和:“我们要送公子出城门!”
这阵仗,虎贲军几乎都要拦不住了。
若有这群百姓冲锋陷阵,云氏族人趁乱出城便更加容易了。
小泱在人群后方驻足了片刻,正要离开,肩头忽地被人自后攥住。
阴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可拿到符节了?”
小泱霎时一阵胆寒,回头看去,那女子今日换了身不打眼的木兰色粗布衣裳,依旧佩了面纱,只露出那双冷厉的眉眼来。小泱被她死死盯着,只觉自己若敢摇一下头,这人便能当街要了她的命。
她连忙从袖中取出符节,颔首应道:“自然。还请姑娘将解药给我。”
那女子接过符节,确认再三后抛给她一个瓷瓶,道:“这么轻易便拿到,纪允樑今日不在府中?”
小泱将瓷瓶中的褐色药丸吞下,又谨慎地朝后退了半步,才道:“他今日一早便进了宫,只怕也快回府了,这事瞒不了太久。云氏族人可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城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眸中便染上几分不耐之色,“他们不肯信我,我只能趁天黑掳走了偏房中几个妇孺。如今那些老的壮的都还在逆旅之中,怎么劝也不愿走。”
小泱思忖片刻,道:“今日人多,城门防控不会太严,你先连哄带骗将他们带出城,那群顽固……我去尽力一试。”
“你?”那女子有些惊讶,“为何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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