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中非但无半点对君父的敬畏之心,倒似面前的人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蔺朝澜大步近前,轻轻扶过他的臂膀,低声嘱咐:“鹤知不得无礼。”转而又对琞王道:“父王身子可好些了?”
琞王长叹一声,掀开纱帐走了出来,并未看蔺朝澜一眼,只是慈爱地望着蔺鹤知,蔼声道:“两年前的事父亲并不怪你,然眼下既要赴邺为质,父亲须得嘱咐你几句。”
蔺鹤知只觉头疼欲裂,他极力抑制着喉中的颤抖,平道:“说。”
琞王一叹,面上的和蔼之色逐渐褪去,“虽说你母亲确为邺人,但你身上流的是我琞国王室的血,你便需谨记,既为琞人,头断血流亦不可投敌国!若是在邺国行差踏错一步,动了邪念,届时,便连父王也救不了你了!”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有一瞬的凝滞,耳边杂声好似终于被掩盖过去,蔺鹤知攥紧的手悄然一松,他忽地仰首低笑数声,思及过往,竟一时有些失控:“王上既这般疑我,两年前便该问我之罪,枭我之首!便该昭告天下我蔺霄是何等窃国蠹政的逆臣贼子!却何故徇私包庇,留我性命?王上一意孤行,可曾问过我愿不愿受此恩惠!”
他连发数问,清冷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少,但顿了顿便接着冷笑道:“说到底,死与不死皆随我愿,本就不必旁人左右,王上何苦忧心无法相救?”
此话一出,连蔺朝澜都有些惊着了,琞王更是不由得发起颤来,满眶的浊泪很快淌进眼角纹路之中,只听他连连痛道:“逆子!逆子!”说话间,身子已然不稳,似乎心伤到了极致。
蔺朝澜忙上前将琞王扶住,一边抚其背,一边劝道:“父王莫怪,鹤知只是赌气胡言,并非……”
蔺鹤知却不等二人多言,弯了弯唇角,出声打断:“听闻纪尧那庸才连亓州都守不住,竟纵得邺国杂碎侮辱我琞国百姓,实乃一桩大罪。王上自当立即将其召回琞都,收其食邑,贬黜调任,方可平息众怨。”
言罢,他竟兀自从袖中掏出一枚刻满了篆书的玉圭,十分随意地掷在了地上,而后淡声道:“如今玉圭盟书亦已损毁,我与纪氏女的婚约更当顺势作罢,此后她自择姻亲,与我蔺霄再无半分瓜葛。”
话里话外,竟似是厌恶纪家到了极致。
琞王只觉喉中一阵腥甜之气,紧紧咬着后槽牙道:“好!好!真是孤的好儿子!”
“还有。”蔺鹤知的神色冷了下来,“此番赴邺,邺国郡主的尸骸,还请王上归还。”
“逆子!”琞王猛地咳起来,面色涨红,“兰姬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蔺鹤知不置可否,只缓缓道:“母亲既已故去,便不再是这宫里的兰姬,但她永远都是邺国的祯宁郡主、毓陵兰氏的贵女,身份尊贵,因而,我会亲自扶灵至兰氏族墓,还请王上放心归还。”
蔺朝澜只觉这比弑父之言更为不可思议,不禁斥道:“蔺鹤知!”
挖坟掘尸是何等不敬之举,况且根本从未有过主动将已故夫人葬回母国的先例,此等无理要求实在是荒谬至极。他将琞王扶至软榻坐下,而后方沉声道:“你还要叫母亲不得安宁吗?”
从前将母亲连累致死,如今,又要惊扰母亲安息之躯,他想不通,母亲亲手养大的,难道竟是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竖子!
而那人却摇了摇头:“兄长怎会懂。”
究竟不懂什么,他却并未再多言,无声半晌,只听他温声笑道:“父亲,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亦是最后一次。父亲应了我,我便也应了父亲,可好?”
再没了一丝狠态,只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只是在向父亲乞求多食一块糕点、多饮一口糖浆,便愿多读半个时辰的兵书、多习半个时辰的武一样。
而这样的乞求,却叫琞王的心口忽地一窒,那张涨红的脸复又变得十分苍白,方才的怒意也消失不见,只余下浓浓的悲戚之色。
这句“父亲”他不知等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他却又郁郁不安,不敢应下。默然片刻,他长长地一叹,眸色颇为复杂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
蔺鹤知俯身作了个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想来,定是急忙赶去禄山陵寝了。
蔺朝澜蹙起眉,还要再说什么,琞王却拍拍他的手臂,和颜叹道:“淮儿,罢了,由着他吧。”
“父王……”
然那清癯的君王凝噎片刻,却道:“父亲对不起你们母亲,亦对不起你们……”
似是闻见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琞王竟愈加悲痛,哀哀泣道:“淮儿,你去了葉陵,便再也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受这无故的责打,不要再像父亲一样……你定要在葉陵……富贵安宁一生啊……”
*
蔺朝澜自侧殿疾步出来,将将过了正阳门,怜玉便急匆匆地迎了上前,低声道:“太后那边都打点好了,公子切记,亥时过前,务必回宫。”
蔺朝澜心中急躁,只颔了颔首,边走边问道:“太后可曾过问什么?”
“太后与廷尉大人争执了一番,不愿再见公子,只说让公子好生歇息一晚。”
她顿了顿,叹道:“太后不许公子召医官,公子此番出宫,可要去寻个医士瞧瞧?”
蔺朝澜淡淡道:“不必,你先回去吧。”
言罢,大步朝阊阖门走去。
怜玉却仍小跑着跟了上来,羞赧笑道:“怜玉等公子回来一同吃菱粉糕。”
菱粉糕是她最爱吃的点心,而公子平日并不喜欢,想来定是为了犒劳于她,她越想越欣慰,一路雀跃着,又苦苦在冷风中等着他出来,只为亲口说出这句话。
蔺朝澜一怔,移目看她一眼,旋即温和一笑:“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不必等我,菱粉糕冷了便寡味了。”
怜玉粲然笑道:“多谢公子记挂,怜玉回去为公子煮羹汤,等着公子回来。”
直至她消失在甬道深处,蔺朝澜才猛地咳出一口血,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
阊阖门的守卫并未拦他,再往前走出半里远,微暗的天色下,只见一道黑影从树下小轺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将他扶进了暖帘之内。
“公子,当真要今晚走么?”
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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