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鸟雀叽叽喳喳,活泼地在树梢上蹦跳。窗外的树叶被闹腾得沙沙作响,抖着成群的叶片,似个姑娘不耐烦地梳着打结的发丝。
陆昭宁醒得很晚。昨夜她在马上睡得并不安稳,只是眯着眼。陆晏听那些话她尽数收入耳中——俗话说大舅哥是最难缠的,陆晏听对程怀新难免显出有些过分的苛刻。
她毫不顾忌地打了个哈欠。程怀新这人虽然有几分迂气,不知变通,中规中矩,但模样端正,昨夜还算听话,端方的样子也称得上有几分可爱。
说到昨夜,也不知道贺兰鸢有没有被抓到……
她一边想着,一边扫过四周。屋子里没留一个下人,许是陆晏听特意交代过了,毕竟此时没了义眼,难免得小心几分。
门外忽然有人扣了两声门,很轻柔的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想唤醒她。她将床幔纱帘拉好,低低应了一声:“进。”
听到里边的声音,程怀新松了口气。这是他今日不知多少次叩门了。陆晏听似乎提防着他,遣人将他盯得死死的,就连睡觉身边都安排着侍卫。
“阿宁醒了?可要用些早膳?”
陆昭宁刚要点头,腹中便发出一阵咕咕声,似要同她的嗓子比赛抢个先。
程怀新面不改色地同门前的侍卫传了话。
“阿兄呢?”
“王爷一早便入宫了。”
几个小丫头端着铜盆进来。陆昭宁隔着纱帘摆摆手,让她们将东西放下,却倏尔瞧见这些下人的衣裳同侯府的大相径庭。
“这是在哪儿?”她迟疑地问出口。
“端王府。”
程怀新答完,便自行退到外间去了。
陆昭宁伸出一双脚丫,趿上绣鞋,小心翼翼地拨开帘子。只见这一片的桌椅书案、屏风摆件,全同迟日轩一模一样,她翻翻枕下,瞧见一只一模一样的金白泽。
她将这一小块金疙瘩摸出来,在手掌心盘了盘,眼睛又飘忽到桌案上的白瓷透网纹花瓶,上边插着一大束蓬勃的红山茶。
她微微摇头。阿兄还是太细致了。
房间里的东西早准备好了。她径自换上衣裳,洗漱完毕,随手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单螺髻。
反正戴着帷帽,乱不乱的,旁人也看不出几分。
她走到外间,程怀新正将菜肴从食盒里取出来摆上。
她坐上鼓凳,用手撑着下巴,斜斜看着程怀新动作。
程怀新的下巴起初还有几分尖瘦,自到侯府后,便圆润了几分,脸上也不再瘦削得突出两块颧骨来了。
他的眼睛比起陆晏听来,更加柔和几分,眼眶的线条没有那般笔直,弯成一道半圆的弧。
看着看着,她的鼻尖动了动,眼神也不自觉地被食案上的菜肴香气吸引过去。
程怀新布菜完毕,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皮包。他的左手轻轻拂起袖子,银白的筷子尖夹着嫩白的小包子,将它妥妥贴贴地放在碗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陆昭宁看着有趣。不知是不是像陆晏听一样,吃饭没有半点声音。
“叮当”一声,她一不小心将碗上的筷子碰倒在地。
“诶呀,自生,只你手上那双筷子了,喂我吃吧。”
说罢,她轻轻撩起右边的一角纱帘,露出半张小嘴,笑眯眯地望着她。
程怀新红了脸,声如蚊蚋,低低“嗯”了一声。
他的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包子,小心翼翼朝陆昭宁唇边送去。
陆昭宁愈发觉得好玩,凑上前去,用雪白的牙尖叼走柔柔弱弱的豆腐皮包。
“你们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将包子一骨碌咽下去,眼神在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中扫过两眼,“这个,我想吃虾饺。”
程怀新一边将昨日之事絮絮叨叨地说来,一边又夹起一只肉粉色的水晶虾饺。
听罢,陆昭宁也将事情经过摸了个七七八八,她咽下最后一口金黄的糯米粥,用一旁备好的丝绸手帕擦擦嘴,不赞同地摇摇脑袋:“日后若还有此事,可别真对阿兄动手。”
“当时情况危急,自生也是担忧——”
“我明白,只是我们兄妹二人情意深厚,谁也不愿用对方的命来换自己的命,若真有这么一日,留下来的那个人才会更为痛苦。”
“只是……你们兄妹二人吗?”
“当然,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至于娘亲……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挂记我,”陆昭宁按了按下巴,眼神缓缓地望向桌上的残羹,“说来,许久未见娘亲了,趁着今日在京,索性回府去瞧瞧。”
“姜夫人昨日同侯爷携家眷入了宫,被圣上留了一夜,如今恐怕还在宫内。”
陆昭宁旖旎的心思瞬间散去。她眉心狠狠一跳,李泓吟何时同她们家这般亲密了?
“郡主,宫内来人了。”
外边的小丫头忽而通报。陆昭宁紧紧抿着唇,裹着帷帽出了门。
这次来请的女官不是薛逐清,是个瘦长脸的,行礼作态很是规矩。陆昭宁客气地点点头,上了马车。临走前,程怀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但神色也不见得轻松。
他在留安谷说的那番话又浮现于脑中。
将陆家所有家眷唤入宫中,除了灭口,还能有何用意?李泓吟不至于杀自己的儿子,但他们这些边角料似的人物,可不一定能留住小命。
可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毕竟他可是被捏着一个莫大的把柄。
陆昭宁随着女官与太监走入宫中,期间几次试图打探,都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郡主请进,陛下正在里边用午膳。”
陆昭宁谢过对方,背对几人,将帷帽摘下,轻轻放在朱红的殿柱旁,垂首迈入大敞着的殿门。
这是宣华殿,通常是皇帝设宴之地,去岁冬至宴时,她曾来过,只是当时来不及细细打量,如今第二次来,心中仍是忐忑,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思。
李泓吟的脾性向来不一般,如今坐上龙椅,殿内竟也不多留些人。偌大的殿厅内,孤寂寂的,显得极为空旷。陆昭宁一声不吭,轻手轻脚地往前挪动着。
直到龙椅底下,她才第一次瞧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的身子笔直,发灰的发丝紧紧束在脑后,像一棵遒劲傲然的老树,可他的双膝却跪在地上,在地上绣纹精致的毯子之上,一动不动地跪着。
陆昭宁一愣,试图找寻家中其他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臣女陆昭宁拜见皇上!”
她面上沉稳地跪在陆吾山的身旁,微微比他落后半个身位,将头颅磕了下去。
头上的发髻有些摇摇欲坠,在这等肃穆的时刻,她竟突然想到今日是否会殿前失仪。
算了,李泓吟若真要治罪,哪能找不出理由呢?
“陆昭宁,朕既封你郡主之爵位,赐你武安之名号,你便不必拘于陆家女的身份。”
“武安谨记陛下教诲。”
陆昭宁没有抬头,她只听见一些轻微的瓷器声,紧接着,几位宫女便走下台阶,将盛着佳肴的瓷器端下来。
顶上投下一道视线,似乎饶有兴致地扫过她以及身旁的陆吾山,但又似乎只是随意一扫,没什么温度。
“武安,朕陪着这位陆将军可是陪了一天一夜,简直同塞北的熬鹰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戏谑,陆昭宁却不敢笑。若是以往,她定会说既然这鹰熬不到手,杀了便是,可如今的鹰不是鹰,而是人,是她跪守一旁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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