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暮微跟在后面望着檐上的人喊道：“你知道他去了哪吗？”苍月生烟，袭风卷起一地纸钱吹过那道孤冷的青影。霁泽随手拂下一薄黄张，闻言站在檐上四处洒望。找了半天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不得见。

跑得倒是快。霁泽回头看着地上挥手的白脸巫衣，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满院牡丹的屋子在哪里？”月暮微闻言垂手腹持，得意道：“那是自然，没了我你还能去哪啊？”

霁泽点檐飞落，前一瞬还像个落尘的仙子，下一刻却又像个黄风大怪般扑过来，抓起月暮微的肩膀复又飞上去，也不管他猝不及防扑棱得像只蛾子。月暮微倒腾着双腿失重道：“啊啊啊走错啦，方向反啦！还有，你怎么每次都不等人准备好啊！啊——”霁泽闻言撒手，转身，背朝月暮微，提溜起他的后颈一路飞驰。

相府早就乱作一团，仆人丫鬟各抱着细软东奔西跑，一府的人心惶惶。突然一声尖叫传来，是一个侍卫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相爷，吓得双腿直哆嗦，包袱撒了一地。又抬头瞧见檐上的两道轻身，眨眼间便不见了，这下侍卫直接晕了过去。

周围瓦栋房梁不断向后撤去，余光扫着一路倒地的人，霁泽道：“那相爷的新身体不足以维持残魂的需求，直接弃了，看来方向是对的。只是不知道他又寄附在了谁的身上，你跟稳了，再不阻止，恐有会更多人遭殃！”月暮微在后面倒步飘忽，几乎是飞了起来，脖子以上卡的通红，嘴角在微微吐沫。

话音刚落，霁泽就来了个急刹脚。

面前的满院牡丹摔得稀碎，绯艳叠香的花瓣七零八落掺在泥泞的黄土里埋了一地，残断的碎片急生生盖在宣纸上割开了几角口子，留下仓皇逃窜的脚印。乌尘压黑，格外寂静。突然一声冲天巨响，砰！屋顶上破了个洞，翻腾出一股黑气，寥寥直升。刺鼻的味道袭来，饶是在旁屋的檐上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阴臭味儿。

霁泽览视一息，提着人径直踏下去。

“到了。”

月暮微一路“高原反应”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眼冒金星晕晕乎乎转过来，咬着舌头道：“到…哪了？到上居寒了？”脚步虚浮打了好几个转，似是看到了门，他竟直接歪歪扭扭走了进去，丝毫不在乎那股阴厉催顶的黑气。

走了几步，无事发生。

沉静的夜色下，唯有月暮微杳然的步伐，哒，哒，哒——

突然没了声音，邪风吹动墨紫乌羽浮起沉落的黑，腰间一挂乳白尖牙叮哒作响，巫师是凡人缔结冥界的纽带。一双脚踩在瓦片上，碎棱角压着白宣纸凹进土里，窸窸窣窣再没了动静。月暮微眼睛一眨不眨，静止了。

霁泽站在外面，见状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一切正常。四步，五步…

走到第八步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整个房屋突然都烧了起来，一场大火瞬间腾窜出去，四周熊焰烈烈焚灭一切蔓延过来，耳边“噼里啪啦”皆是战火灼烧的声音。迷离间，无数面黄肌瘦的饿殍鬼朝她伸手游了过来，张开一口白舌黑牙喊道：“好饿…饿…给我吃一口…”袖子被苍骨的柴手撕扯住，她却一动不动无力抵抗，四肢百骸如浸入水中孤墓…她好似中了毒。人间战火的毒不仅可以毁尸灭迹，还可以食腹血浓之情，荼疮满碎山河，萃吃掉一颗想要活下去的心。

霁泽眼里冒着红光，她闭上了眼睛，又是这些…

她曾是在人间找不到归属感的孩子。

亦如今日，不受神仙待见。

在天冥交界的荒石上月落星沉五万年，霁泽从来不语，但她心里知道脚下的忘川埋葬着数万条遗骨，里面有昔日万般宠爱她的师叔，师兄，师姐，还有待若亲子的古族人。每逢祭日阴气最盛，忘川望着霁泽，霁泽也总会望着忘川，她自言自语，讲这一年几时睡几时醒，日日做了什么，无人招惹有多逍遥多快活。

其实她就像一颗随意飘荡的蒲公英，生来无家，后来有家不能回。再纵使四海也不能为家，只能在那交界处自落一家，孤孤单单数万年。

或许往后余生，都要如此了吧……

吱——门烧掉了。

身体蓦然被关进冰棺里，没有空气，咕噜咕噜沉入了深海。

头上的凤冠早就不知掉在了何处，凌乱的发丝纷飞，满头乌染。一只双角狰狞的红鳞蛇怪出现在耳边，说道：“太苦了，把命交给我你就解脱了。”

——没有家，不见亲人，生客避讳，何不解脱？

霁泽动了，手举起来，循着那怪物的声音“交给我…”伸了过去。

“呃…”触及到冰冷肌肤的一刹那，怪物突然双蹼离地，红爪勾握霁泽的手腕，痛苦哀叫起来。霁泽慢慢睁开寒目，一字一顿道：“倒、转、八、卦，破！”

轰一声！眼前的熊火骤灭，身下的枯骨黑牙全都消散，房屋还是冒着黑气，周围一切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犹如憋死的鱼儿又得息机，霁泽粗喘一口气，狠狠掐住了手中的脖子。她扭过头来对着附身侍卫的惊鸣道：“八卦逆转，幻魇之门。在凡间倒也算得上能拿出手，可惜——你道行不够。”她沉力一甩，将人猛地砸向墙壁，翻起一阵尘土。

惊鸣趴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

霁泽转回身，月暮微还困在阵中。乌羽狗牙都是附连阴祟的巫物，此时他应是在经历一场无法逾越的心魔，即使阵法破除了都没有醒来。霁泽不免好奇，一个会修炼阴气的家伙怎会怕黑怕鬼还能飞升呢？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她看着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睛，幽黑乌亮。突然那双眼中的瞳仁动了一下，缓缓移向下方，恰好对上了霁泽的眼睛。月暮微底下脚也动了，慢慢朝她走过来，站定。手也动了，轻轻捧起她的脸。头也动了，缓缓低下去。嘴也动了，渐渐吻——

啪！一声巴掌打得十分干脆。

月暮微头歪在一边，脸上留下了五道爪印。静了许久，他沉下一口气，眼神终于十、分、清、澈了。再扭过头去，左右手中正捂着一张冷漠不解的脸。

稍顷，他道：“呀，我好像看到了——仙女。”

霁泽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兰指抬腕，轻轻一扭。“啊啊啊啊痛痛痛！！！”月暮微歪着脖子配合被扭腕的方向一阵痛呼，“我定还是在做梦，哪有仙女是这样的！”他伸出另一只手擦擦眼睛，斜着眼睛瞧过去。

本以为他是入了什么魔障，搞了半天竟是做了一场春梦！原先在上居寒终日沉默寡言，还当他是什么专心修行的正经道人，没想到内心竟这般龌龊不堪。此子实在是…表里不一！霁泽冷冷道：“你看清楚，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仙女，而是神女。”

月暮微闻言道：“看清了看清了，我的神尊大人！莫再扭了！我的胳膊都要断了！”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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