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狼子野心》
弘德十一年的腊月初十,雪止,风停,是难得的好天气。
卯时三刻,太常寺官员已在辰陵享殿前设好祭坛。青铜鼎中袅袅升起檀香,三牲太牢陈列于俎,黍稷稻粱盛于簠簋,时令鲜果置于笾豆。十二名乐工持箫管立于西阶,着素服的祝官手捧玉册静候东侧。
天还未亮,太极宫前已列满了青盖朱轮的官轿。五品以上的朝臣身着素服,肃立于神道两侧。今日是郑皇后周年忌辰,弘德帝废朝不政,命百官随驾谒陵。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身着素白深衣的弘德帝缓步而出。不过一年光景,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竟已两鬓微霜。萧玥紧随其后,手里捧着一卷卷轴。
“臣等参见陛下。”百官齐刷刷跪倒,素服如雪浪般次第起伏。
弘德帝目光扫过众臣,在韦远身上略作停留。这位以刚直著称的御史大夫今日竟也红了眼眶。
“起驾。”帝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辰陵位于九嵕山主峰,龙旗凤辇蜿蜒数里。前有卤簿仪仗开道,金根车驾六马并驱,后有五品以上官员乘车随行。弘德帝独乘一辇,拒绝了内侍的搀扶,自己撑着辇栏望向远处。雪越下越大,模糊了山峦的轮廓,却让记忆越发清晰——
去年此时,郑皇后已奄奄一息。她强撑着叮嘱他保重身体,不可因一时之怒便惩处朝臣。
“陛下,到山门了。”
李福安的声音将弘德帝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寒气刺得肺腑生疼。抬眼望去,汉白玉神道尽头,郑皇后的碑亭在雪中若隐若现,享殿前的祭器在雪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太常卿快步上前:“吉时已到,请陛下入位。”
祭礼开始了。
弘德帝立于阼阶之上,百官按品秩列于庭中。太乐令举麾,《昭夏》之乐缓缓而起。祝官跪读册文:“维弘德十一年岁次戊戌,十二月庚子朔初十日己酉,皇帝谨遣太常卿某,以庶羞之奠,致祭于昭德皇后之灵……”
乐声中,弘德帝望向享殿内的皇后神位。檀木牌位上“昭德皇后郑氏之神位”几个金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恍惚间,那牌位竟化作了郑皇后含笑的模样,一如她生前在立政殿门前迎他下朝时的神情。
“初献——”
随着赞礼官的高唱,弘德帝接过内侍奉上的鎏金爵。指尖触及冰凉的酒液时,他忽然想起郑皇后不擅饮酒,每次宫宴浅尝辄止后,都会悄悄把酒倒入他的杯中。
“陛下……”李福安小声提醒发呆的帝王。
弘德帝这才举步向前。雪地湿滑,他走得极慢,玄色舄履在素绢帷帐前停下。透过袅袅升起的沉香,他仿佛看见郑皇后就坐在帷帐之后,等着他如往常般诉说朝堂见闻。
“第一爵,祭天地。”祝官高声唱道。
酒液倾洒在青砖上,渗入缝隙如同泪水渗入心田。按照礼制,初献后应由太祝跪读祝文,但弘德帝突然伸手示意暂停。在百官惊讶的目光中,帝王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纸。
“朕……自有祭文。”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淹没。
这是破例之举。太常卿刚要劝阻,却被韦远拉住。老谏臣摇了摇头,眼中含泪。
弘德帝展开那卷写满小楷的竹纸,指尖微微发抖:“维弘德十一年……去岁今日,卿弃朕而去。每忆音容,肝肠寸断……”
帝王的声音渐渐哽咽:“长乐夜读《孝经》至《丧亲章》,泣问母后何在。朕……不知如何作答……”
庭中几位曾受皇后恩惠的女官忍不住掩面啜泣。
“亚献——”
按照礼制,亚献本应由亲王执行。但太子早逝,七皇子又年幼,遂改由萧玥代行。当萧玥捧着第二爵走向神位时,弘德帝突然低声问道:“长乐,你说……你阿娘能饮得下这冷酒吗?”
萧玥手一抖,酒液险些洒出:“儿臣所献,阿娘自不会拒绝。”
“是啊……”弘德帝望着女儿将酒奠于墀下。
“她最是疼爱你,自然舍不得……”
“终献——”
三献既毕,太祝将玉册置于燔炉。火光腾起的瞬间,弘德帝仿佛看见郑皇后在火焰中对他微笑。
乐声转为《豫和》,赞引吭高唱
“拜——”
百官齐刷刷跪倒。弘德帝却怔怔站着,直到李福安悄悄扯他衣袖才回过神来。
按制,祭礼至此该结束了。但弘德帝突然走向享殿西侧的碑亭,那里矗立着他亲笔题写的“昭德皇后之碑”。
“你们在此等候。”他对众臣道,“朕……想单独与皇后说几句话。”
百官肃立。韦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
雪地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弘德帝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回忆里。他想起郑皇后十三岁嫁给他时的模样,想起他起事时她披甲执剑守在王府门口的身影,想起她每次劝谏时温婉却坚定的眼神……
碑亭前,弘德帝终于跪了下来。汉白玉的冰冷透过衣袍直刺膝盖,他却浑然不觉。
“阿好。”他轻唤着皇后的小字,手指抚过碑上“昭德皇后”四个鎏金大字,“咱们的长乐很有出息,玉郎也很乖巧,待他再大一些,便带着他一起来看你。”
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花。落在墓碑上,悄然融化。
“这一年……很难。”帝王的声音哽咽了,“没有你在身边提醒,朕好几次差点错怪忠良。韦远那老匹夫还是那么倔,动不动就当庭顶撞,朕真想砍了他的脑袋。”
说到这里,弘德帝突然伏在碑上痛哭失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惊落了碑顶积雪。远处的百官闻声,纷纷低头拭泪。
“朕答应过你要做个明君……”弘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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