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醉氧》
画廊到餐厅不远不近,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抵达时,餐厅还没到入客人流的高峰。靠窗倒有不少位置还空着,不过都已经被提前预定出去,两人最后在稍微靠中间的餐位落座。
虽说是姜暖瑜选的餐厅,但点菜这件事,她一向不太擅长,还是把它推给了梁齐。
不过,她推荐了一道鹅肝,说这家的香煎鹅肝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梁齐点完菜,服务生给二人面前的酒杯里分别倒上酒。
餐厅整体偏暗,没有公共照明,光源只来自每张餐桌上的吊灯,将下面那方区域照得明亮。
周围幽暗,每张桌子都像一个飘浮在黑色长廊中孤立的小世界。
等待上菜的间隙,和最初在车里相比,气氛沉默了不少。尤其是姜暖瑜。
倒不是因为她对梁齐没话可讲,只是那种倾诉、表达的欲望,归根到底也属于冲动的一种。而冲动是属于瞬间的艺术,终归会被理性压制。
她其实很想问梁齐他怎么会来巴黎,可一想到朱利,又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非得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梁齐安静看着她,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短暂垂了下眼神,说:“来巴黎有四个月了吧?”
姜暖瑜微怔。
四个月。
“四”这个数字,突兀地将她离开前一晚那些无理的醉话、那个明明白白发生了却迟迟没有对证的晚上重现。
而她不告而别的离开,也就这么被摆到了台面上。
她抬了抬眼皮,却没敢看进他的眼睛,轻应了声:“嗯。”
梁齐问:“过来以后,一直没回国吗?”
她摇头,回答得很快:“没有。”
连续两个有关京城的问题,她都没看着他回答,一副回避的姿态。
梁齐看她半晌,点点头,没再接着问。
服务生送上前菜,适时地将这份微妙的僵持打破。
两道前菜,一道是片得薄薄的扇贝肉,卷成了一个个小卷儿,上面淋着清新适口的柑橘酱汁;另一道,则是姜暖瑜推荐的香煎鹅肝。
姜暖瑜叉起一片扇贝肉,没立刻吃,眼珠揪揪地瞅了眼梁齐那边的鹅肝,瞅完又抬眼看向梁齐。
梁齐拿起餐具,抬眸对上她视线了,便将她眼中那一下的心思瞧得门儿清。
他用餐叉先取了一小块鹅肝,送入口中抿化了,咽下,主动道:“确实不错。”
姜暖瑜听他这样评价,眉眼弯弯地抿唇笑了。
安利收到认可,是一件会让人觉得满足的事。
她随后也吃了一块她的那份鹅肝,只觉得,怎么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好吃。
吃了会儿,姜暖瑜想喝口酒,润润口腔。她刚放下叉子,梁齐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几乎在同一时刻也伸出手。
两人动作一顿,对视一眼后,各自举起酒杯,在空中轻轻地碰了下。
谁都没说话,但目光交错间,竟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柔和的灯光打在纯白的细纹桌布,又投进彼此眼底,皆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像是有荧荧流光在波动。
姜暖瑜抿一口酒,觉得这一刻美好得不真实。
第二轮上菜后,梁齐忽问:“你换号了吗?”
姜暖瑜从面前刚上的鸭胸和牛肉里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停下,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到巴黎之后,她办了一张当地的电话卡。加上原本那张国内的,两张卡一部手机刚好够用,并没有弃用掉之前的号码。可梁齐这么问,倒让她心里闪过一个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念头。
但很快,梁齐便替她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没什么。”他看一眼她的表情,说,“就是确认一下,看那个号还能不能联系到你。”
“……噢。”姜暖瑜低低应了一声,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开心,也许二者都有。
这几个月里,他没联系过她;
但他这样问,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想联系她?
姜暖瑜兀自想着,蹙蹙眉——怎么他一句话,就要将她还算平静的心湖搅动了?
允许自己期待未来的事情,到时候要是期望落空,那种痛苦可没人能替得了。
可到底嘴巴没身体诚实,思想又比嘴巴爱说谎。
她这么劝慰着自己,却愈发想知道他会出现在巴黎的原因。默了一阵儿,纠结了几秒,她终是没忍住:“你……”
她才刚开口,梁齐便抬眼看向她。不知是不是这一眼的缘故,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再没了音儿。
梁齐也不追问,推测着她没问出口的问题,道:“我来出差。”
姜暖瑜抬眸,眨了眨眼,眸子里闪着略显期盼的光。
又听梁齐说:“云景在欧洲的几个项目,前段时间刚结束项目升级。我过来看看。”
姜暖瑜还望着他,半晌,才意识到他的话已经讲完了。
……就,没了?
“噢。”她点点头回应,之后又像是礼节性地“嗯”了一声,低头切分盘里的牛肉。
梁齐手上也在切肉,视线却落在对面姜暖瑜的盘子:那里头的牛肉被切下了一部分,较大的那块看起来暂时安全,不幸的是,那块小的似乎被针对了,正被冰冷的刀叉分割、再分割。
对于刚才他的回答,她不是“噢”就是“嗯”的,似乎不太满意,可那语气,又不像当真在消极敷衍。
他抬眸盯了她一瞬,收回视线后说:“那家画廊是朱利的。”
果然,姜暖瑜对他这句话明显有了兴趣,手上切肉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可梁齐却迟迟没再多说,只分着盘里的肉。
她抬起头,梁齐也撩起眼皮看她,把她的神情都收入眼里后,他放下刀叉,把那份刚分好的鸭胸移到她面前,又把她那块还没动的拿过来。
姜暖瑜受宠若惊,下意识想道谢,另一边又没法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份好意;想说她自己来就可以,又怕显得自作多情。
慌乱中,她语无伦次,几个音节磕磕绊绊地卡在嘴边:“谢、我自——我……”
“还记得天奇和康蒂的合作吗?”梁齐开口,终结了她纷乱的思绪。
姜暖瑜一懵。
没等她回答,梁齐又接着道:“合作项目里的度假村,有关艺术中心的代理权限,部分在朱利名下。这部分代理和画廊是通用的。”
姜暖瑜听着,似懂非懂的,没讲话。
“今天展出的那几个画家,是朱利新签到的代理。作品先在画廊展出,后续会转到度假村里。”梁齐说,“这两天刚开展,我刚好在巴黎,就顺便去看看。”
姜暖瑜这下好像明白些了,梁齐似乎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朱利的画廊。
可他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个?明明她还什么都没问出口。
她低头,看一眼面前的餐盘,一块块整齐排列着的鸭胸旁边,那块牛肉的一部分,已经被她在无意间拆解得支离破碎,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姜暖瑜:“……”
他是看到她用牛肉“泄愤”了?
就这么被抓包,她窘得脸皮都要掉了,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儿干,伸手去拿酒杯,可手里的餐叉还没放下。
“咣——”一声,叉柄敲在玻璃杯上,发出悠扬徐徐的回音。
她赶紧看梁齐一眼,只见他刚从她手的方向收回视线。
许是他够体贴、够绅士、够礼貌,不想她觉得难堪,从而一言未发,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一点看笑话的意思都没有。
可正因为他这样,她更尴尬了。
她:“……”
她放下餐叉,捏起酒杯仰头就喝。她咕咕咕连着喝了三大口,直到最后一口了,那酒才有机会在她嘴巴里多停留一会儿再被咽下。
酒气从喉咙弥漫开,充斥在鼻腔,扑得她眼睛都烧的慌。好在这款红酒度数不低,很浓烈,足够解释她脸上的那份热度。
酒精作用下,她血液在耳边突突的,但那股子不自在好似散了些。
她重新拿起那把叉子,叉起一块鸭胸放入口中。
梁齐这才又看她一眼,她认真而缓慢地咀嚼着,仿佛要尝出多么不一样的味道来。
她没对他后来的解释发表意见,但看样子,这回应该是满意了。
等她终于要把嘴里那块鸭胸咽下时,他问:“你今天是去看某个人的画?”
姜暖瑜果然放松了不少,听言抬起头,舔了下嘴角的酱汁,说:“也不是。上午去参加了一个品牌的联名活动,结束之后就在附近逛了逛,觉得画廊外面挺漂亮的,就进去看看。”
梁齐了然地点点头,半开玩笑道:“算加班吗?”
姜暖瑜抬起眉毛:“你说品牌的活动?”
他点头。
“不算吧。”姜暖瑜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柔柔地笑了一下,“因为也可以不去。”
大概她是真的为这种相对自由的状态而感到满足,笑的时候,还不自觉地眯了下眼睛,像只顺了毛的小猫儿。梁齐瞧见她这抹笑容,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提起加班这茬,他忽然想到,她说这家餐厅在她公司附近,他问:“你工作的杂志叫什么?”
“《Chaleur》。”姜暖瑜答。
梁齐半眯了下眼,道:“主编是个光头?”
“是!”姜暖瑜眼睛一亮,惊讶道,“你认识他?”
“有过业务合作。”梁齐没有否认。
“哦……”姜暖瑜消化着这个信息,缓缓道,“这么说,《Florian》也不是你合作过的唯一一家杂志咯。”
这话没错。《Chaleur》背后的出版集团,的确和云景欧洲有着长期的友好合作。但说起《Florian》,梁齐倒是想到前段时间他那些个无谓的“福慧”行为。
她这句话没别的意思,但不知是不是有这一层心理作祟,梁齐听了,总觉得她语气里带着点别样的意味。
他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延伸,却还是简单解释了一句:“不太一样。”
“噢。”姜暖瑜点点头,看他一眼后没再多问。她一向有分寸,虽然《Chaleur》和她有点关系,但只要不是全然相干的事情,她绝不刨根问底。
她低头继续吃饭,不知怎的,她今天的胃口似乎格外好,竟然把盘里的肉和菜全都吃光了。
就连那“块”破碎的牛肉,最后也被她拌着青酱,抹在梁齐后来特意点的面包上吃掉,终是“死得其所”。
一顿饭吃了蛮久,除了最开始梁齐试图提起她喝醉那晚的事情,让姜暖瑜别扭了一阵儿,后来的气氛,竟也算得上温馨融洽。
结账后,梁齐提前联系了司机。往餐厅门口走时,他注意着两人脚下的路,问:“你住哪儿?”
“16区。”
“挺好。”
姜暖瑜偏过头看他,不知他这句“挺好”好在哪。或者只是他随口的一句回应?她不知道。
她其实想反问他在巴黎会住哪里,犹豫后,终究没选择开口。
上车后,两人也有一阵儿没说话。
接近晚上十点,太阳终于落山。车窗外,灰蓝色的天幕像给城市罩上了一层篷布。天色灰暗,却不是那么漆黑一片。
车内,谁都没有刻意去填补沉默,任其在空气里流淌。
尽是如此,当汽车驶过她经常出入的那站地铁口时,姜暖瑜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十分钟出头的车程,快得让人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要结束。
车即将停下前,她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巴黎?”
“明天。”
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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