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消消乐》
父亲苏鸿文的声音,让她登时掀开了床帐,一阵头晕目眩。
顾不得穿鞋,她披上一件外袍便打开了屋门。
“父亲,您怎么来了!”
冷风扑面,将她身上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一点点吹散。
屋门外,站着身着缝补旧衣、拄着木质拐杖的苏鸿文,年过四旬,额鬓间已经斑白。
他站在屋门外,看着她衣衫不整地打开门,气得将拐杖杵得咚咚响。
“你瞧瞧你,日上三竿还在赖床!以往我教给你的规矩,都忘到脑后去了吗?”
苏鸿文被冷风一呛,躬着身子连声咳嗽。
她赶忙上前,扶着他的臂膀,柔声劝道:“父亲,先进屋。坐下来我慢慢同你解释。”
一旁的夏南赶忙过来扶着另一边,补了句:“老爷子,夫人她为了沈家几日都未曾合眼,昨日直接昏倒在墓前,晚上高烧了一夜。”
苏鸿文迈出去的步子一顿,扭头看了一眼脸色明显不好的苏尔茗,焦急的神情才算有所缓解。
他在屋中的木椅上坐下,拍了拍臂膀上苏尔茗的手,缓和了语气:“天凉,快去把鞋穿上。”
苏尔茗听着父亲的关心,鼻头一酸,她立刻返身去屏风后,想要穿鞋,却见脚底早已黑黢黢一片。
早苗却及时的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她眼前,“夫人,这是竹大哥让我送进来的。”
她眼中微动,没有多言,立刻将脚浸入盆中,温度正宜。
她想了想,轻声吩咐:“早苗,你帮我吩咐膳房,今日的午膳多做些驱寒的汤,每个人都去喝一碗,别着了寒气。”
“哎,多谢夫人!”早苗蹦蹦跳跳地走了。
铜盆边还挂着擦脚的布巾,她简单清洗了下,迅速用布巾将脚擦干,换上鞋袜衣襟,走出屏风。
“父亲,女儿来迟。”
苏鸿文正喝着夏南泡好的热茶,屋门被关上,冷风吹不透,但还未到冬月,屋里还没有放上烧炭的火盆。
见她出来,苏鸿文放下了茶盏:“你这屋里的茶叶不错,可见沈家人也没有亏待你。”
他话锋一转:“你可知,你杀夫的谣言已经传到了乡里,我和你母亲的脸面倒是次要,我听闻沈老爷时常殴打家暴与你,你去官府递交诉状、击鼓鸣冤。你老实告诉我,这杀人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苏尔茗一怔,十分诧异:“官府尚未公布案情,只说仍在调查之中,如何就传到了乡里!可曾对您和娘亲,还有妹妹的亲事……”
她不由得想起了张鸿志,还有那盒子里的信笺。
先前想要让她屈打成招,成为杀死沈万金的幕后主使,她原本以为张鸿志只是想吞并沈家的银钱。
如今……
苏鸿文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那都是次要的。今日我过来,就是想替你母亲一起问问你,这沈家,这些年对你到底如何。”
苏尔茗正想让夏南出去候着,门外却正好送来了汤药。
棕黑的药液浓稠得挂在碗边,形成一道清晰的边界线,热腾腾的药味已经开始让她嘴里泛苦。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药碗浅浅抿了一口试下温度,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苦得几乎让她眉眼都挤在一处。
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油纸包,散发着香甜的果脯味道。
“你娘这几日连夜做的果干,本想着再攒攒,过几日让人把山货一并送来,没成想……”苏鸿文缓缓打开了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捻起一颗杏子干,伸向苏尔茗,“来,张嘴。”
入口先是干燥且毛茸茸的杏皮,继而酸甜味道涌入,渐渐冲淡了舌尖的苦味。
她眼里缓缓蓄了泪,笑着说:“爹,我如今还连累你们为我操心,着实是不该。”
夏南端着药碗悄然推门离开,只留他们父女二人在屋里叙话。
苏尔茗去衣柜里取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盖在苏鸿文的腿上,“沈家的事,说来有些复杂。”
她望着父亲疑惑的眼神,头一次撒了谎。
“老爷他……因为我无所出,有时语气重些,便会动了手。事后他又会觉得亏欠,让我好好修养。”她坐在木椅上,看着地上石砖的缝隙,眼神麻木,“我在沈家自然是过得好,锦衣玉食地养着,连看医用药都是顶好的,还能允许我帮衬家里……”
“只可惜我肚子不争气,不能为老爷诞下一儿半女。所以上次来,老爷便瞧中了妹妹。”
苏鸿文端起茶喝了一口,声音有些沉重:“你妹妹……性子调皮,她来沈家也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当初答应这门亲事,是看在沈老爷他诚心求娶,想必婚后不会亏待你,你也首肯了。”
她转过头握着父亲略微冰凉的手掌,继续道:“我同老爷商量了,可他不同意,于是我便向父亲隐瞒了此事,只想着待到抬姨娘那日,花轿为空,有什么事都是我一人之过。”
“可我后来听说,那花轿里,走出来了我正院的管事,芸娘。”她声音渐渐有些颤抖,似乎不愿相信,“后来,我才想起一件事,芸娘的妹妹,早年前死在了老爷的院子里。”
门外似忽然起了风,树影落在雕花镂空的窗棂前,止不住的摇晃。
屋内燃着淡雅的香薰,衬着满室的静默。
“茗儿,沈万金他……”苏鸿文忽然改了称呼。
苏尔茗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带着几分怅然:“他在我入府后,陆续纳了十几房姨娘,不过……都过去了。父亲,眼下我必须要留在沈家。”
长久的沉默后,苏鸿文抚膝长叹,没再喝一口那茶。
她倒掉杯中的茶叶,起身给添了些热水,安慰道:“父亲,娘亲的病还需要好药养着,我这点苦,不算什么的。还望父亲回去,莫要让娘担心。坊间的谣言,待案情公布,迟早会消失。”
苏鸿文摇了摇头,老泪纵横,“是我们拖累了你。”
渐渐到了午膳时候,她扶着苏鸿文起身,静静听着父亲的唠叨:“我用过饭就回去,你母亲那里离不了我,待你有空,常回家看看,她也想你想得紧。”
“好。”她推开门,叮嘱父亲小心台阶,而后被夏南扶过去,二人先去了花厅。
苏尔茗看着枝头枯黄了一半的树叶,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正要下台阶。
只听身后一句:“这便是你愿意忍受他折磨的原因吗?即便他用藤鞭家暴你,你也不愿和家人说出实情?”
陆远抱胸站在檐下,手中握着长剑的剑鞘,用力到指尖的血色都消失,似乎顷刻间就可以将它捏成齑粉。
方才他原本从府衙回来,得知竹年调查褚芸有了新的线索——褚芸原本是临近村落的穷人家的女儿,卖身葬父才入府为奴。
他从府衙回来,调出了褚芸的户籍,却在她窗前得知了褚宁的死讯,和她谎言中藏着的所受苦难。
她对褚芸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不愿意再相信官府,也……不相信他。
苏尔茗的身影沐浴在日光下,脸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惨白。闻言一怔,脚下的枯枝喀嚓一声断裂。
他与她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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