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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我【合集】》

2. 情书

时献最近有点烦。

进了初三课业变得紧张,班里连以往不学习的人都开始努力了,每天下课只要出了趟教室再回来的时候桌上一定能被试卷覆盖成雪白一片。她虽然成绩很好但还是为了崇安一中不敢松懈分毫,倒不是怕考不进,她怕进不了实验班。

时献咬咬牙,将早起调了半小时用来背单词,怕太困,就在院子里一边背一边走来走去,连摇椅都不敢坐了。效果还挺好,不至于因为起太早背着背着睡过去。

时献就这样枯燥地重复着,每天除了上课,做题,下课再也没有别的消遣,有时候疲惫的连路上有人打招呼也懒得回。

但她最近突然发现,好像有人总偷看她,每次感受到视线回望过去时又抓不到源头,这让她莫名烦躁。

一天放学后,她回到家准备打开书包写作业,刚拉开拉链就发现里面放了一封信,拆开一看,吓得她差点丢出去。

那是一封情书。

初中生恋爱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同年级还有班上偷偷交往的人她也在江琪的八卦下有些了解。但时献在家活泼,去了学校却是话少安静的性格,不太掺和同龄人八卦聊天,家境好穿着好,再加上太过扎眼的成绩,落在大多数人眼里未免带了些傲气,所以就算她长相在同龄人当中初显出挑,却颇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味。

时献从没遇到表白这种事,但眼下这情书不知什么时候塞到她这里,她突然就懵了,好像遇到了不会解的数学题一样。

她一字一句的看着信,信里说一直很关注她,觉得她很可爱,但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说话,想和她交个朋友。

时献翻到最后一页落款,夏藤。

这是谁?时献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犹豫了半天,给江琪发了信息。

刚发出去没一分钟江琪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献揉了揉耳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兴奋和吵闹。

“夏藤?献献你为什么突然要问他?他怎么了?跟你表白了?”

时献莫名脸一红,“你,你怎么知道的?”

“拜托他看你好久了好不好,好几次偷看你都被我发现,果然是喜欢你!”

“为什么你都没跟我说?”

“我有次跟你说夏藤老看你,你说你不知道夏藤是谁好吗?我怕你不高兴,就没继续说。”

“对了,他就坐在你后面三排的右边,靠墙那一组,看起来特别斯文,戴个眼镜,白白嫩嫩的,成绩嘛中等,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上周语文课上老郑还提问过他,但是他没答上来,后来老郑就叫你答,想起来没?”

时献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天老郑问了个文言文翻译,那篇练习文出自《战国策》节选,稍微难了点,一连叫了好几个人都答不上来,后座的男生支支吾吾了半天因为脸涨的通红大家还笑了起来,老郑到最后无奈的只能问到时献这里,她文言文一向是强项,课外阅读量又足够,翻译的非常标准,和答案基本一致,老郑这才满意,让站着的一堆人坐下了。

夏藤……

“献献啊,妈妈出去买点东西,锅里炖着汤你看一下啊。”张玉淑突然推开房门,时献吓得连忙将情书塞到书桌内侧,但动作幅度大了些,藏匿的样子是掩盖不了了。

张玉淑心生疑虑,走了过来,“干什么呢这是?藏什么了?”

“没……,没什么。”时献心里发虚,慌的不行。

张玉淑伸手往里够,掏出褶皱的几张纸,扫了几行,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妈妈……这个……不是我……”

张玉淑略沉了口气,也没发火,把信折起来,“这个妈妈先帮你收着,你快中考了,心思放在学习上,其他事情不要乱想,知道了吗?”

时献张口想辩。

“还有啊,班上的男同学找你说话尽量少搭理,这复习时间这么紧哪里有空说别的呢?知不知道?”

时献想再解释也终究没开口,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我知道了。”

“行了你好好做作业吧,汤我来看着就好,等会儿下来吃饭。”

“知道了。”

房门被带上,时献有些无奈的靠在椅子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连情书的主人都不太记得,就被教育了。她从来不惹事,也没惹什么早恋的故事让家长和老师紧张,但发现了别人写的情书,张玉淑好像并不想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时献觉得有些委屈。

早恋对父母真的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吗?她不理解,为什么张玉淑会这么担心这件事,明明她从没做过什么,成绩也一直很好。

可是任清芸不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程任就非常受欢迎,任清芸还经常和程任开玩笑,可以请喜欢的女孩子来家里做客,程任拒绝后任清芸还有些失望。

时献趴在书桌上,心里烦躁地想,程任哥哥好像一直做什么都很好,连让父母讳莫如深的早恋问题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一点点想着程任的过往,他的成绩,他的好脾气,他耐心的给自己解题,他从不像同龄的男孩子一样说脏话,他还爱干净,能把房间收拾的整洁。

他声音还很好听,成年后声线很有磁性,他和人说话的时候很温柔,他还很好看。

……………………

真的好多优点啊,时献崇拜的想着。

窗台的风一阵阵吹的有些舒服,时献枕着桌上的书,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考上了崇安一中的实验班,张玉淑开心的给了她一个大红包让她出去玩,她拿着红包跑去隔壁找程任,想叫他一起去绿宝石买蛋糕庆祝。

按了按门铃,程任开了门,笑着将她迎了进去,时献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好看的女孩子。程任看着对方笑得十分宠溺,开心的向她介绍,“献献,这是我女朋友。”

时献觉得非常生气,为什么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程任不是说创业很忙根本没时间考虑感情问题吗?这个女朋友怎么突然出现的?她看着对方一声不吭,气的想哭。

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走过来,和程任一样叫她献献,朝她伸出手来想牵她。

时献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的红包丢过去,喊了一声,“不许这样叫我。”就跑开了。

“献献,醒醒,吃饭了,献献……”时献被叫醒,眼神迷离地看着张玉淑,还没反应过来。

张玉淑心里有些后悔,轻轻摸了下时献的脸颊,“怎么还哭了,妈妈刚刚不是在骂你。”

时献伸出手背擦了下脸,她……哭了?

张玉淑见她愣神,以为还没缓过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好了,不哭了,妈妈不说了,起来吃饭吧,好吗?”

时献脑袋发懵,惯性点点头,张玉淑似乎不打算再谈情书的事,态度温柔了不少,她心中却越发慌张,脑中有一个可怕的感受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程任交女朋友。

时献踏着拖鞋踩着楼梯台阶往下走,拖鞋落地很轻,但她却觉得每走一下落地声砸在心上震的轰轰作响,一级一级落下,一级一级敲定。

她不想程任那样看别人。

14,秘密

中考来的比想象中快多了。

时献拿着考试袋准备出门,张玉淑拉住她又将考试用品检查了一遍。

张玉淑想送她,但时献拒绝了,学校离家太近了,骑自行车不过才十来分钟,她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实在是没必要送来送去。

时献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刚踩上脚踏,就发现链条脱了。时献将车停在一边,蹲下来,从袋里抽出纸巾打算尝试装回去。

时献将手指裹着纸巾塞进去,用另一只手扶着车固定,手指勾了勾,尝试往上托。刚用力几下链条就脱手了,纸巾被蹭掉,链条上的黑油蹭脏了手指。

时献有点挫败,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

程家院门被拉开,时献抬头看了眼,程任站在门边看到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时献也惊讶,程任创业的公司不是很忙吗?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考试不是九点吗?这才七点多,怎么出门这么早?”

时献想到上次的梦,忘了回答问题,反而探出头往程任身后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看什么呢?在找什么?”

程任往前走了几步,蹲到自行车旁边,帮她接起了链条。时献见他随便鼓捣了几下,链条就接上了。

时献还微怔着。

程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以为是考试紧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刚伸手就看到自己手指沾了脏油,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纸巾,时献反应过来,连忙抽了一张递过去。

“考试紧张了?”程任一边擦着手一边关心地问。

“没……呃,有……有点儿……”

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程任心想这难道是考试综合症?放缓了语气宽慰,“别紧张,你成绩一向稳定,只要做题的时候细心,答题卡涂好,不会有问题的。”

时献只好应下。

程任接过自行车,直接骑上去,掂量了一下,说实话,这车对他来说实在太矮了,他看了眼自己的腿,长出车高度大半截,他一米八的身高,真要骑这辆粉色小可爱,实在显得蹩脚。想了想决定将它推回自己院子里,挪出自己的自行车。

程任抬腿骑上车,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上踏脚板,双手扶着车头,冲着时献笑得阳光又温柔,“上车,哥哥送你去考试。”

大概是怕她紧张,时间又还早,程任一路骑的很慢,边骑边和她说话。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店的汤包,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要不要买点水带着,悠闲的不像去考试,倒像去……像什么呢?时献没敢深想。

两天考试很快过去,程任来回都接送着,时献坐在后座观察着沿路送考的家属队伍,大多都是父母接送,也有爷爷奶奶,只有她不一样。程任大概是心情很好,来去一路都是笑容满面,衬得整个人格外温柔好看,引起了不小的回头率。

考完最后一场的晚上,时献在家刚洗完澡,江琪的电话就打过来,毕业聚会当晚就有人组团将聚会定在城中一家很有名的KTV-盛世,时献本来不想去,她在班上人缘一般,去了也是和熟悉的几个人说话,预感可能是很无聊的一个晚上。但想想不论怎样都同班了三年,这些人不管陌生还是熟悉以后应该很难再聚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舍,她顿了几秒,很快应下了。

盛世的位置好,服务和环境都算是附近一流,来之前必须提前预定,更别说在毕业季这种时候。时献穿过人群,看了眼包间号,212,推门进入。

时献和迎面的人打了招呼,挑了个靠边的位置,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果汁,揭了瓶口喝了起来。

时献伸头找了找江琪的位置,她正扎在人堆里和人摇骰子玩的不亦乐乎。时献看了眼就靠回位置上,打算就这么坐到结束。

背景音切了歌,是有人点了周杰伦的《晴天》,时献熟悉这首歌,前奏响起的时候,心脏突然“砰砰”快速跳动了两下。

正听着歌,身旁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份小蛋糕,十分小巧,上面缀着一颗红色樱桃,看起来十分可口。

“你晚饭,吃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献这才偏过头,坐在她身侧的一个男生手里还维持着推东西的动作,时献细细看了眼,白T恤,黑色中裤,非常简单学生气的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男生眉眼长得十分秀气,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很乖巧。可能是紧张,脸颊有些绯红,只是包间内灯光昏黄,看不太明显。

时献突然想到江琪上次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

他就坐在你后面三排右边的位置,靠着窗。

他不爱说话,很腼腆。

他是夏藤。

时献收了思绪,她晚上是吃了饭出门的,但看着他十分局促不安的样子,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伸手接了过来,礼貌地点点头,“谢谢你,刚好有点饿。”

男生似乎得到了巨大的鼓励,抿了抿嘴唇,微微做了个放松的表情。又想到刚刚的对话,连忙回道。

“不,不客气。”

时献只好从桌上拿起蛋糕,开始吃起来。

晴天正放到副歌部分,歌词辗转缠绵,充满了暗恋的味道。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些,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只是说了……

时献一颗心被唱的七上八下,程任的脸不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份香甜的蛋糕吃的食不知味,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整张脸都写满了心事。

夏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蛋糕不好吃,有些不安的略微向前探身,努力稳住声音问道:“是……不好吃吗?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了,这边还有别的零食。”

时献被打断胡思乱想,立马回道:“哦不是,我,我吃饱了,蛋糕很好吃。”

为了表示真的好吃,她冲夏藤露了个非常开心的笑,唇角上扬,眼里含了暖意,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非但不显暗反而更显流光溢彩。夏藤被这明亮的样子晃了下眼,从脸颊一下红到耳根后去了。

时献看到他的反应,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己手指上蹭到的一点奶油,借口出去洗手离开了包间。

盛世的男女洗手间各分两侧,但洗手池是公共的。时献刚伸手旁边就有人在叫她。

一偏头,夏藤站在旁边,时献更觉尴尬,他一手揪住衣角,脸色还有些涨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下文。

水池旁边左右来往的人不断,路过的人似乎觉得有趣,来往都好奇地看过来,时献也是尴尬万分,只好硬着头皮问他:“夏藤,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似乎十分惊讶,立刻抬头,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你,你记得我?”

似乎觉得这样问太奇怪,两人同班三年,没说过几句话,记得这个词也不合适,但他也想不出别的。

时献收回手,纸巾盒在夏藤身后,她不好去拿,就这么任双手湿淋淋的撑在水池边缘。

夏藤鼓起了些勇气,看向时献,声音还是有点颤抖,“我,我以为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上学期有次大扫除,我不小心弄翻了水桶,弄脏了你的裙子,你不但没怪我,还,还安慰我不用放在心上,后来,后来,你还和我一起擦完了窗户。”

时献听完有些懵,又仔细回想了下,夏藤说的那件事她有印象,那次的水桶是夏藤提过来的,用来让大家擦窗户,但旁边的一个男生没站稳不小心撞过来,这才打翻了水桶,溅了时献的裙摆和鞋子。她当时心里惦记着数学没考好,并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被夏藤一提醒,那天站在一边局促不安道歉的人和眼前人的就重合了。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衍生的,时献想到收到的那封情书,尴尬消除了几分,对着他说:“其实都是小事,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那天我在想别的事情,没关注其他事,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只好用了这么个词。

“那,那你收到了……我给你的……”

时献怕他说出口,连忙应下,“收到了,谢,谢谢你,我……总之谢谢你吧。”

似乎觉得不够,时献又加了一句,“祝你这次考试结果理想。”

旁边突然有人像终于忍不住一般笑出声来,时献一惊,回头去找声音来源。

程任正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什么别的情绪。倒是站在程任身边的郑院,这会儿已经笑到直不起腰来了,一只手扶着程任的肩膀,笑到颤抖。

“阿任,我们,我们献献真的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她,你听见没啊,人家跟她表白,她,她祝人家考试顺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任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肩上拽下去,朝着时献走过来。

时献心里打鼓,慌到不行,下意识回头看夏藤的方向,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

“早走啦别看啦小献献,人家都被你伤到心了,哪儿还敢继续待着呢。”郑院稍微缓过来了,只是面上仍然笑的毫不留情。

程任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抽出纸巾,伸手拽起她撑在水池旁的手想帮她擦干,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就将纸巾塞到她手里。

“擦干水。”他这样说。

时献立刻听话,乖乖擦干净水渍。

程任看了眼夏藤跑走的方向,又收回目光问时献:“同学聚会?”

时献点点头,莫名不敢再说什么。程任又问:“结束了吗?还要不要回去?”

时献摇头,程任略一思忖,“那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郑院非常无语,嚷嚷起来,“哇阿任你别跟个老古董似的好不好,这才九点多,献献都中考完了,这大好的夜晚,人家年轻人刚出来玩儿你就给人送回家,人献献父母都没管这么严的。”

说完略弯了腰,自顾自地问时献:“别听你哥哥瞎说,这大好的夜晚难得出来玩儿别急着回去,小献献,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好回原来的趴,不如来你郑哥哥这趴玩儿怎么样?”

程任推了把郑院前倾的身子,“你别添乱。”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咱们就自己人玩儿,又没事儿,哎呀人家都这么大了,你管的也太严了,又不是她爸。”

程任无奈,看向时献,“去玩吗?就我和郑院,陆天祈,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你基本都见过。”

“好。”爽快答应。

郑院看起来十分开心,自顾自往前带路,“好嘞,跟着你郑哥哥走着~”

程任和时献走在后面,时献低着头,刚才的慌张还没完全消退,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和程任说话。

程任看她一脸局促,怕小姑娘脸皮薄也不好再继续问,两人就这么无声走着。

进了包厢,果然大多都是熟脸,见他们带回来一个小妹妹都友善地和时献打招呼,时献一一打了招呼,也不觉尴尬。时献突然发现,她对程任的朋友倒比自己班上更熟。

郑院挪去点歌台,问时献点什么,时献连忙摇头,说自己不会唱歌。

郑院这就不信了,“不对啊小献献,你们附中当年校庆的时候你还出节目了吧,我记得有合唱,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闹着玩儿,他们这些人唱歌一个个跟鬼哭狼嚎似的,你随便嗷两嗓子都跟天籁似的,放心敞开了唱。”

坐郑院旁边一男生听这话直接一脚踹过去,“说谁鬼哭狼嚎呢,你自己还差不多,别带上其他人。”

时献看向程任,谁知他也在看自己,眼里似乎带着期待,他知道自己会唱歌,瞒不过去。时献受不了程任的眼神,一颔首,鬼使神差地报上歌名。

是《晴天》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你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

时献声线清透,有几个地方发音偏轻,听起来带着朦胧感,仿佛隔着距离在说故事,她安静唱着,歌词越直白她越不敢看程任。她唱的,是少女的心事,是懵懂的爱恋,是感情生根发芽后的无措,是她没办法说出口的秘密。

暑假

成绩出的很快,时献毫无悬念地进了崇安一中实验班,张玉淑高兴地打电话给时中伟报喜,又打给舅舅家、外婆家、叔叔家,大半个上午都在通话,末了又去隔壁跟任清芸说了好久。

时献当然喜不自胜,她拉开书桌前的抽屉,剥开层层笔记本,最下面压着一张高考志愿书。

她笑着看着上面程任写的字,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她要和程任一样,考他考的学校,要和他一样优秀,她正在做,她会做到的。

时慕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站在她身后,看着时献手中的志愿书,念了起来。

“高,考,志,愿,书。”

时献连忙收起,一脸紧张地看着时慕,“你,你干嘛突然过来,回自己房间做作业去。”

时慕不听这些,好奇地问,“姐姐,你不是才考上一中嘛,怎么有高考志愿书?”

时献头大,将手背在身后,一手推着时慕出去,“别人给我的,你回去写作业,妈妈一会就回来了,你偷懒被妈妈逮到要揍你的。”

时慕撇了嘴,有些不高兴,“妈妈去隔壁找清姨了,才不会这么快回来呢,姐姐你好小气,又不是什么好宝贝,都不给我看。”

“回你房间去,小孩子问题那么多。”

时慕见耍赖不成,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房间。

时献松了口气,关上房门,将志愿书折好,重新放了回去。

她坐在书桌前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程任发了条信息。

程任哥哥,我考上实验班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信息回过来。

真厉害,我下个月回家,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想好告诉我。

时献抱着手机往床上一躺,开心地打了个滚。

时献到最后也没想好要什么,除了想不出,也是不太好意思直接跟程任要东西,她含糊地只说想吃绿宝石的蛋糕就再不肯说其他,程任也就没再继续问。

程任回来的那天,她已经在家无聊的过了两个月,假期实在太长了,突然很不习惯不用写作业不用补课的暑假。这两个月里,时献和江琪出去玩了好几次,又去外婆家和奶奶家待了段时间,到最后,无聊到在家辅导时慕写作业。

有人按门铃,时献跑出去开了院门。程任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绿宝石的蛋糕盒冲她笑,时献突然觉得八月的夏天好像没那么炎热难耐了。

两个小姑娘都爱吃蛋糕,开心的不得了,连忙拆开包装。程任拆了碗碟工具盒取出塑料刀,切分了蛋糕,非常小心地没有破坏上面缀着的奶油花,两个小姑娘一人一朵。

一楼室温偏低,风扇开着前后窗户通着风,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冰箱里刚取出的饮料,时慕喝旺仔,时献喝雪碧,程任要了一瓶芬达。三瓶饮料在桌子上排排坐,他们三个人也在桌子后排排坐,从左到右按身高呈直线下降趋势,仔细一看姿势还十分统一,都盘腿坐在地上吃着蛋糕。电视机里放着周星驰的电影,三个人慢慢入了戏,看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纷纷笑成一团。

午后暑气渐褪,院子里的绿植被热度蒸出浓郁的香味,地下斑驳一片,是让人喜欢的夏天。

假期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时献收了心打算整理开学需要的东西。笔记本和一些小文具快用完了,她算着开学需要的东西,打算出门采购一下。

约了江琪一起,两人去了经常光顾的文具店。江琪偏好颜色鲜艳图案亮丽的本子,没一会儿就挑了一摞。时献性子不急,慢悠悠的看着,图案不太在意,本型一致,厚度足够,颜色舒服就行,笔记本嘛,还是纸张比较重要,好的书写感会给繁重的学业增添一些舒适感。她看了一圈定下了几本,又去挑一些零碎的小工具,什么便利贴、小剪刀、分页贴、荧光笔、固体胶,零零星星选了十几样。

时献学习有个癖好,执着于笔记的整洁度和条理性,什么重点难点错漏点一定要特别标注,笔记的逻辑性也要用不同的符号来表达前后的差异轻重,虽然需要多花点时间,但她的笔记通常融合了重要参考资料的所有内容,复习到最后,除了偶尔翻教材,所有的重点基本都在笔记本上,她整理起来乐此不疲。

结账的时候江琪看她挑了一筐小零碎,忍不住感叹,“还是这么夸张啊。”

时献眨眨眼,故作郑重地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江琪叹气,“你不觉得你太努力了吗,以前倒还好,好像就是从初二开始,感觉你像打了鸡血一样,明明成绩已经很好了,还是这么努力,你是已经想好了以后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时献略愣了一下,“多努力点总是好事,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但考高分,去好的学校,总会有更多的选择权,至少万一哪天有了想做的事,不会因为分数不够而做不了,对吧。”

江琪撑在结账台前,歪头看着时献,突然觉得,她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感。

两人很快结了账,店主早就熟悉了,看她们买的多,还一人附送了一个简式笔袋。

刚出门就差点被面前一辆急速经过的自行车撞到,骑车的人是个年龄相仿的男生,从侧面看留着平头,身量较高,山地车骑得飞快,经过文具店门口的时候没有减速,时献和江琪只感觉眼前带过去一阵风。

江琪气的叉腰破口大骂,男生显然没打算回头,只留了个被风吹起衣角的背影,时献听到链条声逐渐远去,然后是一句回音。

赶时间对不住了啊!

“太过分了,多危险啊刚刚,这条路又不是大道,来往这么多店面,不知道减速啊!这刚刚要不是我们走的慢,就给撞个正着了。”江琪气的牙痒痒。

“别让我再逮到他!”

时献见人已走远,只好作罢,宽慰了江琪几句就拉着她回去了。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宁静,天上挂着星星。时献拉开阳台门,走到阳台侧边,看向隔壁二楼的阳台,程任不在家,二楼的灯是暗着的,时献就这么默默看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房。

拉上窗帘,她将备好的东西装进书包。略想了会儿,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崭新的手表,白底简约风的表盘,配着浅玫瑰金的金属表带,秀气又好看。时献十分宝贝地摸了摸表面,将它放在书包旁边。

新的阶段就要开始了,时献这样想,她会很快长大的。

高一

一中的分科是从一入学就开始选定的,时献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直接进入文科实验班。

江琪分数刚过统招线,选了文之后就只能等待随机分配。时献交完费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在大厅拥挤的人群里挣扎着寻找自己的姓名。

“找到了找到了!哎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出去啊你再进,别挤别挤,哎哎……”

“可给我热坏了。”江琪刚挣扎出人群,一手捏着缴费单一手擦着额头的汗。

“你在几班?”时献问道。

“二班,就在你……隔壁的隔壁,近吧!”江琪笑着回道。

“以后就能趁着下课去找你了,放学了咱们也好一起走啊,我还担心给我分到十几班去呢,到时候要跟你隔两个楼层,就异地了。”

时献噗嗤一声笑出来,“异地?你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你用词这么不羁老郑肯定不想承认你是附中出来的,出去别说是他学生。”

江琪正在兴头上,并不反驳,“我语文太差了嘛,但我有自知之明啊,出去绝对不打师大附中金牌语文教师老郑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要是被高中的语文老师问到师承何方,我就说我是自学成才,坚决不砸他招牌。”

时献笑着摇头,“行吧,就你嘴贫,说相声似的。”

江琪做了个鬼脸,挽着时献的手往外走。

“明天就开学了,好快啊,感觉暑假很长又好像过的很快。”

“你不是说太久了在家待得太无聊了吗?”

“那开学也是没有好日子的嘛,恶魔的高中要开始了,虽然有点期待,但咱们好日子肯定到头了,下一个这么悠闲的假期应该要等高考了。”

时献点头表示同意。

好想拨动时间轴啊,时献算着时间,高考的时候她就成年了。

两人走在一中的林荫道上,过往经过的学生不断。一中的面积很大,校内建筑漂亮,风景也好,入学的新生都十分兴奋。

江琪拉着时献边走边看,经过一处玻璃陈列窗前的时候,时献停住了脚步。

那里张贴着一整面玻璃窗的优秀毕业生照片。

大概只用了3秒,就锁定了位置。

03届理科实验班程任

18岁的程任脸庞稍显稚嫩,青涩气质明显,眉眼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他穿着一中校服,很普遍的白蓝款,但还是能穿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时献总觉得他的照片被放大了好几倍,以至于自己一眼就能在千篇一律的证件照里找到。

江琪指着程任旁边的照片说:“这个人长得好帅啊,但是看起来感觉好凶。”

时献将目光偏过去,这是……陆天祈?

以前偶尔被程任带着出去玩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中话很少,性格沉静但是不算孤僻,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面色还算柔和。但这张照片看起来,少年眉目凌厉,虽然好看,但面色未免太冷,眼神中带着不耐,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分明显。

总之和时献见过的那个陆天祈很不一样。

“哎呀这个更帅啊,你看你看,校草吧这是,看着脾气就很好的样子,比旁边这个好多了。”

江琪拽着时献的胳膊兴奋地指着程任的照片,时献内心有些骄傲感油然而生,但出于某些情绪,思量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逛了会儿,摸熟了附近的小吃店就回去了。

隔日正式开学,时献家离得有点远,直接放弃了骑车改坐公交。

江琪家离得更远,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时献出门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两人约了校门口集合一起去小卖部买早餐,她到现在还没回,估计是还没醒,时献看着暗屏的手机叹了口气,上了公交车。

由于出门较早,早高峰还没到,时献上车的时候还有空位,她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落座,迎面走来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留着平头,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灰色衬衫。时献莫名觉得这衬衫实在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生感受到了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几秒,时献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将目光转开,男生也愣了一下,朝后面走去。

距离学校几站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时献将手机打开,江琪发来信息。

我妈不让我在外面吃,还让我给你一起带,一会儿给你送去。

时献进班级的时候看了眼手表,才七点一刻,时间还早,来的人不多,刚开学座位都是随机的,时献看了看空位情况,选了个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时献擦完桌椅后班里进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她将文具放到桌面的时候看到刚刚和自己同乘一辆车的男生也进来了,男生嘴里咬着吸管,看到时献的那一瞬间动作呆滞了一下,两人再次惊诧地对望。

这就真的很尴尬了。

男生似乎在选座位,两边都看了一下,最后朝时献这边走了过来,经过时献身边的时候窗外一阵风带了进来,吹起男生的衣角,时献看着那衣角扬起,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是上次在文具店前差点撞到她们的那个人!

班里有人开始吃早餐,时献被香味馋到不行,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分,江琪还没来。时献胳膊撑在桌上,耷拉着脑袋绝望地看着门外,来往的人里没有她熟悉的身影,她看了半天只好抱着水杯继续喝水。

用最后一丝理智在内心问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答应不守时本人江琪同学一起买早餐?她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再出门。

正想着,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在拍她,时献生无可恋地回过头,男生坐在她后座,递给她一袋面包。

“同学,我买多了,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要吃面包?”

时献饿到双眼发黑,看着递过来的面包,内心十分复杂,诧异、尴尬,看着黄澄澄的奶油面包,她不仅想接过来,还生出一种感激之情。

但很不巧的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离得近大概还是听得见的,至少时献自己听的非常清楚。

时献的脸腾地一下像被点燃了一般迅速红到耳根后,也顾不上礼貌,连忙窘迫地摇摇头拒绝了。

利落的转身,请问她可以把头塞到桌子里去吗?

请问她现在可以换班吗?

时献内心山崩地裂,咆哮万分。

她绝对!绝对要和江琪绝交!!!

秦子铭

江琪第一节课下课后带着三明治来实验班负荆请罪,态度非常良好。时献饿到懒得说她,靠在走廊上吃着迟来的早餐。

江琪面朝时献班级,后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一双眼睛透过玻璃窗四处扫射,一会儿啧啧感叹,一会儿轻声叹气,心理活动十分丰富。

“你看什么呢?”时献喝了口酸奶。

“你们班颜值挺高啊我发现,好多帅气的小哥哥,这几分钟功夫过去好几个了。”

时献无奈地摇头,继续吃着三明治。

“哎这个男生,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

时献咽下最后一口,闻声回头看过去。

是早上那个男生,也是那天文具店门前差点撞到她们的那个人。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时献看她一脸探究,靠过去轻声跟她说了。

“什么?是他?”江琪听完双眼瞪得老大,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去和人打架的架势。

时献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出声宽慰:“你小点声,刚跟你说了别闹,那天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你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江琪气愤难消,又不好发作,只能憋屈地噘着嘴,哼了一声,“算了,懒得计较,真是便宜他了,献献,你以后离他远点。”

正说着,男生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出来,江琪从窗外看到他向这边走来忍不住又瞪圆了眼,直到他站到两人面前,才反应过来的江琪和时献神色变得诧异。

“你们好,我是秦子铭,认识一下,我想,我们可能之前见过。”男生身量较高,身躯应该是经常锻炼比同龄清瘦的男生健硕不少,因为面色温和所以站在面前并不显压迫。五官虽显少年青涩气质但俊朗初现,又端着一副灿烂的笑容,平添几分好感。

他见两人没说话,以为是没理解,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之前在城东的步行街,我那天骑车太快了,没来得及减速,差点撞到你们,不好意思啊。”

本来已经打算过了这事儿的两人,现在又被对方重新提起,还郑重的在这道歉,情绪卡在一个略显尴尬的点,上不去也下不来,场面一时有些停滞。

时献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微微抿嘴笑了一下,“没事,我们也没被撞到,就是吓到了,你以后小心骑车就好了。”

说完又拉着江琪互相介绍了一下,江琪有些变扭,敷衍地说了几句,上课铃就响了。

时献如释重负,这尴尬的交流终于结束了。

江琪也获救般快速溜走,时献朝秦子铭微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教室。

秦子铭倒不着急,看着时献挺得笔直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才慢吞吞地进了门。

高一的课业还不算太紧张,开学一个月,各科老师都熟悉了,新课内容也有了大致了解,时献对比初中的差异调整了学习状态,还算能应付过来。

时献观察过周围人的学习状态,发现大家有个共通点,上课时拿出十分的注意力听课,下课该休息休息,并不一味地下苦功夫,补觉的补觉,玩闹的玩闹,放了学就直接回家,运动课上也闹的比谁都起劲,传说中的实验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地狱模式。

十一假期前学校做了个单元小测,时献看着自己六科分数没有偏科迹象,除了全班第一的语文外,其他科都比较平均,心情大好。

十一前一天学校打算提前放假,下午上完两节课就直接大扫除。班长不在,时献是团支书,被班主任要求代理班长负责监督,她将几个卫生区域划分好,各组开始动作,男生大多负责拖地洗拖把提水桶这类重活,女生擦玻璃和扫地为主,个别个子高的男生被时献叫去挑教室死角的蜘蛛网。

众人一起忙活,十六七岁的少年聚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打闹。擦窗户的怪扫地的人用力过大灰尘太重,拖地的人怪擦窗户的人抹布没拧干的脏水到处飞溅。一时好不热闹,从走廊望过去连排的教室都是一样的吵闹和嬉笑,时献提了一小桶清水进教室的时候差点被迎面的人撞到,她笑着侧身避开,走到讲台边,重新投了干净的抹布沾水去擦洗黑板。

打闹中各项卫生渐渐完成,时献吩咐几个男生班干带走了垃圾,自己准备留下关门窗收尾。讲台上抹布随手堆了不少,洗的并不干净,她全部拿走,准备重新洗了晾干方便下次备用。

沿路经过的各个班级也基本完事,先前的吵闹声消失。时献细细洗了会儿抹布,等她从洗手池收拾完回来后,人已经全走了。

讲台上的水渍没有擦干净,拖把和扫把也摆的横七竖八,时献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一一归置好。

“你怎么还没走?”

听到有声音,时献回过身,秦子铭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空着的垃圾桶,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我去洗了下抹布,差不多收拾完了,准备走。”

秦子铭走了过来,将洗过的垃圾桶放回清洁区。

“正好,我和你一起走吧,咱们应该是同路。”

时献收拾书包的手顿了一下,小声的发出了:“嗯?”的声音。

秦子铭看她略显迟疑,跟着解释:“其实开学第一天我在车上就见过你了,记得吗?你也是坐51路,江南里上的车,对吧?”

话已至此,只好坦白。

“嗯,我记得。”

秦子铭比较干脆,扯了书包带直接背上,也不用多做整理。时献想着十一的复习,收拾完各科作业,又挑了几本练习册和讲义,秦子铭也不着急,一边等着一边帮忙关窗。

崇安的四季分明,九月底秋天的气息已经非常浓厚了,到了下午稍显微凉,就算是晴天太阳也不浓烈,天空白云层叠,空气里带着草木清香,十分舒适。

两人上了公交车,车上不算拥挤,尚有空位,时献走到后座,靠窗位已经被占,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秦子铭随后,走到和她同排的过道座位,两人中间隔着距离,却又有种坐在一起的错觉,时献莫名觉得有些变扭。

她和秦子铭并不相熟,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是普通前后桌的关系,平时见面也只是礼貌性地打招呼,偶尔说话也基本是秦子铭主动,比如借支笔,问个题,做卫生的时候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频率并不很高,但以时献有些慢热的性格来说,也算是常来常往了。但毕竟相识太短,不算熟友,她不太会主动挑起话题,只好扭头去看窗外。

“你平时出门是不是都很早?”秦子铭偏头问她。

时献想了想出门的时间,“嗯,我怕挤,早上51路人很多,所以比较早出发,也不容易堵车。”

秦子铭突然笑了,“难怪,我说怎么第一天以后就再也没遇到你,原来是我出门太晚了。”

“没迟到就好。”

秦子铭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子,“看来我也要早点出门,每次七点多上车都是一路挤到站的,早高峰太可怕了,到学校基本踩点。”

这话也没法接,时献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同站下车,公交站正好在江南里的正门边,时献直接进小区即可,她和秦子铭道了再见,转身欲走。

秦子铭弯了眉眼冲着她笑了,笑得十分惹眼。

时献望过去,只见他一身运动装干净利落、身姿矫健,看起来荷尔蒙十足,时献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他在班里似乎人气颇高。

秦子铭冲她摆了摆手,他声音清朗,说:“一周后见。”

心仪者

程任公司的团队在十一前刚完成一个项目,尾款到账后,就直接提前给大家放了假,他留在京都无事,直接回了崇安。

时献端着果盘送去隔壁的时候,程任刚进家门。

时献睁圆了双眼,惊喜的不行,笑着跑过去说:“程任哥哥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十一你不回了。”

程任看着她一张脸粉扑扑地,仿佛一颗水润的水蜜桃,双手抱着果盘,看起来越发可爱,心情莫名好起来,笑着回:“你多念我几遍,我就回来啦。”说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姑娘好像长高了?

时献有些害羞,又怕被看出囧态,左手从果盘边缘移上来,拨了拨盘里的葡萄,心虚地转移话题,“刚摘的葡萄,很新鲜,要吃点吗?洗干净了。”

程任见她献宝一样捧着果盘,笑着伸手摘了一颗就往嘴里丢,入口甘甜,饱满多汁,清甜的味道入了肺腑。

“好甜。”

任清芸从旁边走过,伸手假装打他,“洗了手再吃,外面跑了一天回来不知道多脏,抓了东西就往嘴里送。”

程任冲时献耸耸眉,怕被继续说,连忙大步走去洗手台。

时献将果盘放在桌上,也跟了过去。

她走到门框边,一只手扒住边缘。程任抹了消毒液正在搓手,见她来了,抬头从面前的镜子里看了眼时献,一边洗一边问:“在学校还适应吗?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大家都挺好相处的,老师教的课也没有很难。”

“昨天你给我发信息,月考考的不错?”

时献将重心放在右脚上,左腿略微弯曲,左脚脚尖点地,来回摩擦了两下,声音略显轻快,“嗯,班级第十名,挺平均的,没偏科呢。”

程任一边擦手一边看她,小姑娘语气里透着小小的得意。他是知道时献从小数学差的,也一直担心她进了高中因为偏科而感到吃力,现在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也不是不偏科吧,好像语文就考的特别好啊?”

时献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含糊地点点头不好表现的太骄傲。

程任笑着将她推出去,从带回来的袋子里拿出一包彩虹糖递给她。

“那我这糖可算买多余了,还吃吗?”

时献开心地伸手去够,“要的要的,你不给我买,妈妈都不让我吃,我都多大了,早就不长蛀牙了。”

时献拆了包装,一边挑口味一边问:“你想要哪个味道?”

“芒果味的好嘛?”

程任不作思考,直接回:“好。”

任清芸笑着打趣,“都多大了还吃糖。”

时献仰头问:“清姨也吃一颗吗?”

任清芸摆手,“你们小孩子吃吧,我就不吃了。”

程任突然笑出来,反问道:“妈,我今年都24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任清芸无奈地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怎么不知道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你看看你堂哥都二胎了,你呢?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时献心里一紧,手里无意识地搓着糖纸,小心地去看程任的反应。

程任脸上一怔,随后恢复正常,满不在意地回:“还早呢,这不事业刚起步,没时间。”

任清芸不满道:“就知道说没时间。”

“好啦,真有了马上带回来给你看,我有分寸。”

时献捏紧了糖纸,她刚刚,好像从程任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犹豫,那丝犹豫代表了什么?他有女朋友了但是没说?还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献献,想什么呢?”

程任出声提醒,时献反应过来,收回暴露在脸上的愁绪。

“糖纸都快被你捏坏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时献摇摇头,略想了下,闷声问:“没……就是在想,程任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任清芸看了眼程任,对着时献说:“你程任哥哥啊,估计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程任无奈道:“妈,你跟献献说这个干什么。”

“这有什么,我说你啊,二十几岁的人怎么思想比我还古板,献献都十六了,这放在过去及笄礼都过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我们献献长的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有男孩子喜欢。”

说完偏过头去看时献。

“对吧献献?跟清姨说说,学校里是不是有男孩子跟你表白?”

程任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看了过来。

这……怎么就聊到她头上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时献突然想到秦子铭,想到他在公交车上有意无意的搭话,他屡次主动的示好,还有那天道别时说的再见,她好像能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但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突然被问,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又莫名迟疑,没办法干脆的否定。

见她表情微滞,任清芸就知道自己说对了,笑着说:“看吧,我就知道献献招人喜欢,也就你老把人家当小孩。”

时献手心出了汗,忐忑地看向程任,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有些严肃,有些诧异,好像她做了不对的事,时献张口想辩,只见程任面色缓和下来,语气依旧轻柔。

“是大姑娘了,学校里有男孩子喜欢也是好事,献献很优秀,不过感情可以不着急谈,先当朋友相处就好了,毕竟高中学业还是比较紧张,会分心,等毕业了也来得及。”

时献乖巧地答应。

任清芸看了眼程任,背对着坐回沙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真是跟你爸一样古板。

感情问题的探讨被张玉淑叫她回家吃晚饭给打断,时献得了救星一般连忙逃出程家,任清芸只当她是害羞,看着时献小跑的背影跟程任提了一句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程任站在门边,看着院门的方向,没有察觉到自己微微蹙了眉头。

而院门另一边的时献,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就回了房间,她关上房门,走到阳台侧边,看向程任房间的方向。

那里亮着灯,他在家。

但是他不会在家待太久,他十一后就会回京都。

他已经毕业了,还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

他越来越优秀,会认识很多人,也会认识很多成熟的、好看的同龄女孩。

他今天迟疑了,是因为什么呢?

也许是有人在追求他,也许是有了喜欢的人,也许……

也许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时献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度紧张,她甚至想跨过中间的间隔,跑去他房间问一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惦记的人。

正想着,对面一直关闭的玻璃门被拉开,时献猝不及防地对上程任探身出来的目光,脸上的情绪紧急往回收了一半,又刹在半路中,有些尴尬。

程任也有些意外,慢慢走到栏杆边,微笑着问:“怎么老出神,我妈晚上问你的事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在学校真的有男孩子跟你表白不知道怎么处理啊?”

时献双手在栏杆内侧攥紧,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才开学呢,人都没认全,表什么白啊。”

见他似乎不信,又立刻强调,“真的!我没骗你!”

程任被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笑到,“好了好了,我信我信。”

一时沉默,两人突然都没有话。

时献将胳膊撑在栏杆上,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程任哥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程任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顿了几秒,才回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时献眼神突然有些闪躲,手掌扣住栏杆,将身体来回拉伸,“也没有,就……好奇,之前听郑院哥说你以前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就……随便问问嘛。”

程任微眯了眼睛,时献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一颗心加速跳动,不安地等着答案。

程任垂眸,向下看了会儿又重新抬起,说:“现在没有,以后遇到可能就知道了,不着急。”

时献接收到和自己希望一致的信息,心里的焦躁和紧张去了七八分,窃喜感一点点冒了出来。

程任看着她,半响,说:“好不容易放假,今天早点休息吧。”

时献嗯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程任又说:“这次考的好,奖励你一下,明天带你出去玩。”

时献眼中闪过一丝光,难以抑制地露出喜悦的神色,大声回应:“好!”

偶遇

时献出门的时候张玉淑正在和时中伟通电话,得知时中伟忙于新工程这个十一长假不能回来,张玉淑不高兴地埋怨了几句。时献想了想,时中伟确实有段时间没回家了,这次十一也不能回,时间确实有点长,她怕张玉淑不高兴,连忙插进去对着电话和时中伟说了几句俏皮话,时中伟在电话那头被时献哄的哈哈大笑。时献见自己目标达成,已经中和了两人间有些紧张的通话气氛,连忙退了下来。

她朝张玉淑摆手示意自己出门,张玉淑脸色微霁,放轻了语气朝她点点头。

刚出院门,就看到程任已经在门口等着,时献心下好奇,连声追问到底去哪里,程任笑着打了个哑谜,直接开车出发去目的地。

崇安算是个颇有名的旅游城市,到了十一黄金周,几个知名景点都是人山人海。

等程任将车停进停车位,时献才知道他们这是……在欢乐谷?

“上次没玩好,今天一次玩到开心。”程任冲她眨眨眼,伸手解了安全带。

十一的崇欢乐谷自然还是很多人,程任取了票带着时献去项目区排队,时献觉得有些奇怪,队形分为两队,一队人形排成蜿蜒曲折之势,而他们所在的这对,人就相对少很多。

时献拽了下程任的衣角,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用排那边?没有弄错吗?”

程任笑着解释:“别担心,我买了快速通行票,排这边不会错的。”

时献惊讶地看着程任,快速通行票?那可要比正常票价高出一倍,实在太贵了。

程任看她一脸发愁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啦,别想太多,玩的开心最重要,要是真排那边的队,我们到了晚上也玩不了几个项目,难道再来一次吗?”

时献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

安检临近,程任将票递上,两人一起进去。

两人上午借着快速通行玩了几个项目,临近中午,程任怕她太累,先带去餐饮区吃饭。

“想吃什么?”程任指了指菜单,问道。

“嗯……芝士焗面,沙拉,水蜜桃汁。”

程任一边结账一边指了不远处的空位,“先去占座。”

时献“哦”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刚拉开座椅,面前就出现一双手也同时拉开了对面的座椅,时献抬头一看,愣住了。

“小献献啊,这可太巧了你怎么在这儿啊?和同学玩儿呢?”

“郑院哥好,我和程任哥哥一起来的,他去点餐了。”说完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孩子,长相十分斯文秀气,女孩子似乎对她也有些好奇,正看着她。

“我说呢,难怪早上我给他发信息没回我,原来你们都玩儿起来了,成,那咱们直接拼桌,你两负责坐着等吃的,我去找阿任给你们多点儿吃的。”

时献不擅与人搭话,略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直接坐下。

对面的女孩子也坐下,笑着打招呼,“时献是吗?你好啊,我是郑秀荔,郑院是我堂哥。”

时献一听,心里涌出的八卦小火苗瞬间被扑灭了,只好微笑回道:“你好,我是时献。”

郑秀荔看着斯文却并不寡言,点餐的功夫已经主动挑起话题和时献聊了起来,时献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一中的学生,大她五届,现在在京大读法律,目前大三,打算本校考研。

郑秀荔言谈中语气轻柔,充满自信却不强势,是那种饱读诗书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淡然气质。

好优秀啊,时献想着。

两人正聊着,郑院和程任就端着餐盘过来了,程任坐到时献旁边,将水蜜桃汁放到她面前,又从餐盘里拿出其他小食。

将沙拉往时献这边靠了靠,说:“先吃点别的,焗面要等会儿才好。”

时献并不太饿,听完低头喝了口果汁,甜甜的,不腻,她习惯性地勾了下嘴角,还不错。

郑院一边递橙汁给郑秀荔一边对时献说:“你们小姑娘怎么连口味都一样,秀荔也点了水蜜桃,不过卖完了,就剩你这一杯,阿任护的不行,生怕我跟他抢,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

程任瞥了他一眼,“你是。”

时献正咬着的吸管突然松开,对郑秀荔说:“不好意思啊秀荔姐,我已经喝了。”

郑秀荔浅笑道:“没事的,我也是随口说,你自己喝就好不用顾我。”

说完侧目看了眼程任,脸上还是挂着方才的浅笑,程任正接过刚送来的焗面,刚好撞上迎来的目光,也给了个礼貌性的回应。

郑秀荔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头没再说话。

时献敏锐地察觉出气氛有些微妙。

四个人都相识,已经遇到,饭后自然一起玩。时献上午已经玩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项目,下午的安排她并不在意。程任主要为了陪时献,对玩乐项目也不熟悉,郑院见三人都没主见,指了指旁边的过山车,兴奋地提议:“不如我们去玩这个吧。”

郑秀荔眉头微蹙,“刚吃完饭,玩这个会不会太刺激了。”

郑院摆手道:“刺激什么啊,中午就吃那么点儿,你看这会儿排队人没那么多,下午就不好说,咱们赶紧去吧。”

说完看向时献,她点头表示可以,程任也不置可否。

四人就这么走向进站处。

程任扣好安全带,又替时献检查了一遍,“确定不怕?害怕我们就不玩。”

时献摇头,“玩过好几次了,就是有点失重,害怕倒还好。”

说完突然有点恶作剧的小心思,靠近程任,嘴角噙着一点笑,似乎准备取笑,“程任哥哥会怕吗?”

程任无奈地伸出食指,弯曲,用指骨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淘气。”

车轨缓缓启动,渐渐出了平台,缓慢爬升。时献后背靠在座位上,偏头看了眼脚下风景,下面排队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人形也渐渐变小。

爬升结束,在顶峰处停留了几秒,迅速向下冲去。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时献感受到失重的不适感,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程任靠过来,在她耳边大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风将程任额前的一小绺头发吹起,双眼因为迎面的疾风微微眯起,他靠过来身上好闻的柑橘味更加明显,时献下意识咬了下嘴唇,眯着眼摇头。

列车在半程中做了短暂的减速,为下一次俯冲做准备。

时献看着前后惊魂未定的众人,突然也想加入。

她能不能,混在嘈杂的呼喊声中,偷偷喊出来?

好像不行,程任就坐在身边,她如果喊出来太明显了,肯定能听见。

犹豫中,列车头已行至高峰,时献肺腑吸了一大口,跟着众人一起屏气。

3.2.1

“啊……”

时献只喊了这么一声,尾音带的很长,直至一口气用尽。多余的话没有说,她一边大喊一边在心里默念。

我喜欢你,程任。

我喜欢你。

程任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她,想了下只当她是从众好玩,没再问什么。

郑院在身后叫的大声,嚎完了全程,下车的时候直呼爽快,但郑秀荔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她脸色发白,嘴唇都失了血色,上车前自信淡定的神色此刻已消失不见,头发被吹得有点凌乱,伸手扶着栏杆,双腿有些颤抖。

时献走过去,试着宽慰:“秀荔姐,你还好吗?吓到了?”

郑秀荔摇摇头,努力稳定情绪回道:“没……没事,我缓,缓会儿就好了。”

程任见状让郑院扶她去一边休息,领着时献去买水。

时献选了两瓶果汁,程任拿了几瓶矿泉水,结了帐往回走。

时献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住了,程任顺着目光去看。

“那个人是不是陆添哥?”时献问道。

平时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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