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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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聂宇的休息日——每周周日半天,她给自己制定的。
本来她打算去院里的体育馆游泳,但因为午间发生的那场争执,让她没了兴致。
原本她是不把任何跟蒋晓先的不快放在心里的,因为这个人段数实在是低,不至于把她当个对手。但量变久了总会引起质变,再加上今天中午又有外人在场,所以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由此,她再一次深深体会到姥爷说的那句话:到哪里都是一地鸡毛。
但聂宇后悔来燕城吗?思来想去,答案是不。
今天在出门前,聂宇照例给奶奶打一周一次的电话,得知了一件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大爸一家要给谢静芳买房了。
这事乍一听很离奇——铁公鸡舍得拔毛了?但听完其中的内情,便知道他大爸还是他大爸,没人能从他那里占得便宜——除非他有求于人。
起因是堂哥聂杰英准备跟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谈婚论嫁了,摆在前面的问题除了彩礼便是房子。原本大爸的打算是让谢静芳腾出来家里最大的那间卧室,可以暂时用来安置小两口。奈何谢静芳不答应,聂杰英现在那个小房间又太局促,于是只能向外想办法。这一个多月来,大爸一家跑遍了旬城的房地产市场,看过的房子要么贵要么小,没有一个合心意的。最后是大妈灵机一动,说不如给妈买一套房子,到时让她搬出去,那么顺利成章地现在这套三居室就归他们一家人所有了。
虽说聂宇家现在居住的那套三居室有些老旧,但面积大且地段好,以后无论是上班还是上学都方便。最重要的是,聂杰英女友家那边对这个方案也很满意,于是大爸便准备这么办了。
谢静芳那里,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是大妈在她跟前苦苦相求了大半个月,最后不惜以死相逼,终于哄得她松口。紧接着就是一系列紧锣密鼓的看房和讨价还价,最后选中了城南一所大学家属院的一套不足六十平的小两居,供谢静芳和聂宇以后居住。
当然,这套房子也是老房子,年龄比现在那套三居还要大。但胜在保存得当,且周边环境十分安静,生活也便利。王盈来看过之后心里都直犯嘀咕,要是这套房子再大一些,价格再便宜一些,买下来当婚房也是极好的,哪里能便宜这个老太婆。
“不管怎么说,这套房子现在就记在我名下,我同你大伯说好了,等你回来就把房子公证给你,这样以后即便是我不在了,你在旬城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从始至终,谢静芳都知道自己别想从大儿子夫妇手中保下现在住的那套大房子。所以她不动声色,耐心等待,终于等到大儿子主动向她开口,有求于她。于是,最终得偿所愿。
“你大爸二爸各有一套,你作为你爸爸唯一的孩子,自然也要有一套,这样才公平。”
在电话里,谢静芳笑着说,聂宇听了却只觉得心酸。她没想到,奶奶执意不换房间的用意,竟然是为了她。
“奶奶,都是因为我,让您一直操心。”
她心里很难受,便自责了起来。谢静芳安慰了她几句,又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想想啊,你走了也好。你走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心跟他们搏。他们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了。”
“……”聂宇安静了,沉默地抽噎着。
是了,这就是她来燕城的用意。并非只是为了复习或者贪图这里的资源,而是想要解放她的奶奶。一旦当她的人生不再是压在她老人家背上那块重石时,她就彻底自由了,从此不再畏惧任何人。
再一次回想一遍这件事,聂宇心中安定了不少。眼见日头西落,时间已是不早,她打算起身回家,早早洗漱完上床休息。等到明天起来,就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她刚一起身,看到一辆越野车徐徐开了过来,并停在了靠近篮球场的一侧。几秒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从驾驶位上走了下来。是……孟京阳。
聂宇并不奇怪在这里会见到他,因为早在她住进这个大院的第一周,就大概摸清了这里面住的都是哪些老干部,其中就有一位姓孟的。她只是有些纳闷或者说惶恐,不明白他停下车并向自己走过来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身姿犹如道旁那一排排挺拔笔直的白杨树,聂宇清一清干涸的喉咙,在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同他打招呼:“孟先生……”
孟京阳听到这个称呼,有一些好笑。在国外交流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人会这样称呼他。可回到国内以后,尤其是回到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熟悉的部队环境中,会这么叫他的只有聂宇一个了。他看了女孩儿一眼,她的穿着十分朴素,原本及肩的齐耳短发长长了几分,被她挽成一个小短揪扎在耳后,几缕碎发滑下,伴着晚风飞舞摇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就不怕冷么?——孟京阳压下了这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吃过晚饭出来散散步,看到这儿有打篮球的,就过来围观下。”聂宇老实回答道,尽量让自己平静。
“是么?”孟京阳也回过头看过去一眼,场上的赛况仍是如火如荼,打得十分激烈,“所以你除了跳水和游泳外,还擅长打篮球?”
“……”
跳水,确实是聂宇擅长的体育项目。小时候因为身体太弱总是生病,爸爸便和奶奶商量了,送她去家附近的少年宫学习武术强身健体。只是她当时的个子太矮体格太弱,教武术的老师傅不收。又恰逢一位全国跳水冠军返乡就业,利用少年宫旁的一个游泳场教起了游泳和跳水,于是聂传江便将就把女儿送去了那里。这一“将就”可算是歪打正着了,聂宇居然在跳水上颇有天赋,喜得冠军教练想送她进市体校。后来还是奶奶谢静芳觉得走这条路太苦了,才最终作罢。
聂宇晓得,孟京阳问这话应该没有什么别的用意,但一提起“跳水”和“游泳”就容易让她想起照山,一想起照山就无法不回忆起那晚,于是,整个人淡定无能了。
“就是……随便看看。”她答,“我从来没有上场打过。”
孟京阳“嗯”一声,无言片刻后,他再度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说道:“聂宇,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再见你仿佛变了个人。”
“嗯?”聂宇没太懂,只是在心里嘀咕:原来他还观察过她是个什么人?
“像是遭了霜的茄子,拔了毛的小鸡,落了水的小狗——如何,够形象么?”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笑,聂宇却是立刻傻了眼,目瞪口呆。这、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是不是太轻佻和冒昧了?
聂宇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谴责,孟京阳毫不费力地捕捉道,轻抬了下眉尾,说:“不高兴了?很好,咱们扯平了。”
“……”
聂宇再次瞪眼,这次是讶异。扯平,是指那晚……在照山的那件事?一想到那件事,聂宇顿时觉得自己连一点儿指责他的立场和资格都没了,只能老实认怂。
俩人又都沉默下来。其实认真说来他们真的不算熟,彼此交集也不多,所以没话说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个人怎么还不走?
聂宇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欢送了他好几次了,就听孟京阳终于又开口:“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么?”
怎么还如此的怏怏不乐。
孟京阳虽然没有说出下半句,但聂宇全都听懂了,怔愣一下后心绪又有了起伏。
“是因为我蠢,笨,对不该有的人还有所期待。”
仿佛是发泄情绪一般,聂宇突然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孟京阳对此当然有些意外,他侧眸看她一眼,不及他说什么,聂宇忽然反应过来,后悔吐露心声了,抬步就要走。孟京阳迟了两秒才出声叫住她,聂宇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神情中有憋不住的恼怒和委屈,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没完没了了。
孟京阳瞅着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句形容里还得加上一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微微失笑,越过她向停在路边的越野车走去,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聂宇。
聂宇没接,小心审视着问:“这是……?”
“没下毒。是别人送的一盒白巧克力,我不爱吃甜,送给你吧。”他说,“不都说吃点甜食会心情好么?”
孟京阳说完将巧克力塞到了她的手里,短暂接触的那一瞬,犹如触电。聂宇脑子果然短路了,等回过来神的时候,孟京阳已经驱车离去。
聂宇:“……”她竟然被他给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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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无论是蒋晓先还是聂宇,都不提那天中午发生的那件事了。不知前者是在顾忌什么,但聂宇肯定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于“舅妈”这个称呼的争执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这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晚,在家里人都睡下之后,聂宇偷偷从床上爬起来,将她收在书桌中的那盒巧克力取了出来,悄悄地品尝了一块。是很甜,而且丝毫不腻,非常符合她的口味。聂宇于是又尝了一块儿,任由甜味在唇齿间化开,心情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还挺有用。她想。
之后,聂宇照常准备着自己的考试,而蒋晓先在短暂的安分之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派头。看得出来,那天的失败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但归根结底是场口水官司而已,至于这样?
“你懂什么!”
如果蒋晓先知道聂宇心中所想,定会这样反驳回去。在这个院里,输给谁都比输给孟天音好,她跟她可是生来的死对头。
也是在蒋晓先重新抖擞了精神之后,聂宇才从她那里详细地了解了孟天音其人,得知她是燕城军区司令员孟静东的女儿,现年不足十八岁,却早以高分考入燕大物理系就读两年。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是天才少女的级别啊。
聂宇大为震撼,想起那天那个跟蒋晓先拌起嘴来气势十足的女孩儿,觉得跟“天才少女”有些对不上号。如此热衷于人间的纷纷扰扰,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儿太接地气了?
“就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学习都比我好,所以是个人见了我俩都夸她不夸我,好像学习好就能代表一切似的。她那个人你也见过了,性格恶劣的要命,可是大家都夸她可爱呢。她可爱吗?”
蒋晓先气鼓鼓地看着聂宇,聂宇在心里默默给出答案:是比你可爱点。
“因为有她,我从小就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你说我怎么能不气?”蒋晓先黯然神伤道。
“那你就努力一把,争取超过她啊。”聂宇不解,这道理不很简单嘛。
“说你傻你还真傻,你让我在学习上超过孟天音?那我不如直接去跳护城河重新投胎好不好?”
看来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
聂宇没忍住笑,说:“那你就干脆投降,承认她比你优秀,不和她比了不就好了?”
“没门!”蒋晓先斩钉截铁道,“再说了也不是我想比的,是别人非要把我俩放一块儿,我能怎么办?”
那还真是难办。
聂宇也叹了口气,感觉蒋晓先有点惨。有的时候,她的痛苦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别人非强加给她的。当然,在能力范围内没有努力做到最好,也是造成她“高不成低不就”境地的重要原因之一。人可以不跟别人比,但不能不跟自己比。
“反正,孟天音是我的天敌,你是我表姐,要站在我这一边,不要搭理她,听见没?”
蒋晓先气势汹汹道,聂宇没理她。
她可以不理孟天音,但绝不是因为蒋晓先,而是在她看来,孟天音根本没有搭理她的必要。所以,她也不必妄想了。
聂宇就此歇下了心思,却不料在这之后的第二天,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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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后,又是聂宇惯例的休息时间,在午睡过后,她拿上装备来院里的游泳馆游泳了。
刚下水游了没两圈儿,馆子里又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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