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霜》
恨啊,她要恨死了。
血已经糊满眼睫,覆盖在整个身躯。
她的手在抖,是冷的,气的,是她的刀悲鸣而震颤的。
解霜看着九重山仙门口的尸横遍野,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几十年前。儿时噩梦在眼前重演,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她。
再没有崩溃大哭,没有凄惨尖叫,解霜连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麻木冷静地跨过这些躯体,拖着她的刀,往深处而去。
等她的那个男人看不清脸。看到解霜,他只是慢慢擦掉嘴边的血迹,理理衣袖。他随脚踢开地上挡住路的长老,慢慢从破碎的阵法中走出来。
“如果当年第一个死的是你,他们……”他指了指身边一圈死伤的修士,“他们……”又抬手指了指云霄宗的方向,“或许都不会死。”
解霜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没说错。”
男人笑了。
“这是什么表情呢,”他咳嗽着,眼神戏谑而又不以为意,“你在恨吗?”
她不该恨吗?
恨那些真假不分的鼠辈,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奸人,恨无能的自己,更恨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我要……”
人崩溃到极致的时候,其实是发不出声音的。
每个字都在解霜嘴边支离破碎,她甚至阻止不了,就像这场荒唐的阴谋一样,她咬破了嘴,恨不得咬碎了牙。
“我,要,杀,了,你。”
*
东南九重山地界,娄乐峰。
旭日初升,林间鸟雀重鸣,唤醒了九重山,熹微时分,暗淡的仙山上有晨雾拢绕,异常幽静。
华轻端着一卷凝神固魂香,他脚下轻盈,宛若一只白鹤,穿梭在无人的林间石子路上。
华轻停在一座塔楼前,他推开精雕细琢的木门,顺着转梯走上去。二层光线昏暗,处处都是低垂的纱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房间中央是一张几人大的圆床,每次华轻来换香,都忍不住瞥一眼。
那里躺着一个少女。
少女就这样静静地睡着,她的上半张脸被金属面具遮的严严实实,窥不见真容。
“小阁下睡着时真乖巧。”
年幼的小华轻这样想着。
他熟稔地掐灭床边已经快烧尽的香,将手上那一支点燃重新插了上去。然后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却不曾想刚一转身,视线就蓦地与床上那对藏蓝的眼睛相撞——
那对狠厉而又疯狂的眼睛。
华轻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张了张口。
几秒钟后,小华轻踉跄着跑出塔楼,他稚嫩的嗓音响彻整个娄乐峰。
“师伯——!!!”
“小阁下醒了啊啊啊啊!!!”
周围是轻薄的帷布,阳光滤过层层纱布照射进来,柔和的落在手臂上,烤的暖洋洋的。
远处有悠扬的钟鸣,咚的一声,惊起飞鸟。
解霜眼里残存的恨意还未消退,她冒着冷汗,喘着粗气,活像一个刚刚从噩梦中脱身的可怜人。
终于缓了过来,解霜恍惚的感受着这熟悉又安逸祥和的一切,仿佛前一秒火光冲天,充斥着残肢断臂,血腥而又了无生机的画面只是一个错觉。
这里是……九重山?
解霜怔愣着爬起来。
无数猜想划过脑子,但纷乱的思绪让她什么也抓不住。
是九重山,却也不是。
解霜明明记得,自己踩着快把一小片海域填平的尸骸,燃烧神骨与那人决一死战。
那天她赢了,终于狠狠斩灭了那臭虫的魂魄。
但她赢得太惨了。
师兄被万箭穿心,禁咒侵蚀,师姐被腰斩,苍生黎民死伤无数,连九重山也被屠尽,寸草不生。
解霜的脑海里还残留着九重山的惨状,六位长老死防到底,最后神魂俱陨,弟子们也都散乱的倒了一地,甚至还维持着生前催动阵法时的动作。那个爱笑的,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毛球华轻也睁瞪着双眼,白衣被血侵染,死不瞑目。
那时的她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跌坐在石阶上,手里的断刀掉落发出钝钝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解霜双手颤抖着捧住脸,如同困兽呜咽。
当她再睁眼,便到了这里,回到了她的十八岁。
关于那天最后的记忆解霜已经完全没有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解霜终于接受了自己重生这件事。
这时候的她才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没有下山,还没有挂名在云霄宗,也没有入魔,一切都没有被毁灭。
解霜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呆滞的思绪终于重新活络起来,她想起刚才看到的小华轻,是那么鲜活,讨喜。
解霜伸手碰了碰冰凉的面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
有清泪在笑意里滑落。
你,不,愿,亡,我。
*
九重山这几年发生过两件大事。
一是两年前遭到暗算,被众多高手围攻,被迫弃卒保帅,设阵隐世,从此淡出浮萦大陆,成为了修士口中的传说。
二就是解霜——那个在两年前的战斗中,一刀一伞,独守九重山山门三日的奇迹——终于醒了。
……
“两年?!”解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瞪着一旁忙前忙后的青衣俊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躺了两年。
上一世她可没有躺这么久!
“是啊,那天你要是再多宰一个元婴,坟头草都该长两年了。”青年转过来,他身形瘦削,万缕青丝仅用一根碧绿的玉簪挽起,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药香之中。如果忽略他那略带鄙夷的神色和奇怪的语调,端的是位翩翩君子。
娄乐峰峰主,柏舟。
解霜不敢造次,她深知柏舟这家伙嘴上不饶人,看着年轻,实际上是个几百岁的老东西。
柏舟拿着煮好的药碗过来,另一只手恨恨地戳解霜脑门:“要不是你这神骨吊着——我看你有几条命造的!”
医者最看不得病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的伤口还未痊愈,解霜为了守住九重山山门,又硬生生给撕开了,真是气煞人也。
“九重山六峰六脉,刨去天机峰赢弱,无法对阵,其余五脉传习皆为上古秘法,哪一个打不了那群小虫子,你逞什么能?”
解霜哈的反驳道:“要真有您老说的那么容易,我会逞能?”
两年前发生的事,对重生的解霜来说已经很是久远了,她隐约记得,当时二十几个元婴,牵连着山下数万百姓…她一人牵制了近十个的情况下,九重山才得以脱身。要没有她,九重山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隐世都还是未知数。
“他们是为了抓我而来,九重山平白无故受牵连,我难道还要做缩头乌龟?”
柏舟一看少女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气愤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华重渊等人的实力到底如何,他不信解霜心里没数。就算解霜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孩,九重山要是沦落到要靠她保护,那这仙也别修了。
说到底,解霜那执拗的近乎自虐的战斗,还是因为那些来要她命的人,是她这辈子咽不下的那口气。
哎。
不愿和孩子争论,柏舟叹息,把药递到解霜手中,又塞了另一个瓷瓶给她。
“你身上的魔毒太过特殊,我也没有定数,这个药丸有助于你压制毒性,却不能治本。”
解霜吨吨吨喝了碗里的药,一抹嘴,又伸手接过瓷瓶,她作揖,语气倒是正经了不少:“您愿意想办法,解某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奢求根治。”
柏舟心安理得受了解霜一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可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小怪物身边了,看着乖,实际上最顽劣。
柏舟默念一句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就要走。
临到门前了,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在门口停住。
“……留在九重山,你会少去很多烦恼,解霜。”
说罢,便抬步离去了。
解霜明白他的意思。
上一世的她在隐世的九重山呆了四年才下山,那四年九重山的日子,是她短暂又悲哀的一生中难得的无忧时光。
可终归挡不住命运来势汹汹。
重来一世,她固然可以选择一直呆在九重山享受这样清静的时光,利用上辈子的教训,做好一切准备,等着那条臭虫落网。
但莫名其妙的重生,以及前世仍然疑点重重的各种事情,都让解霜心里涌起难言的不安。事情或许并不像她前世看到的那样简单,也许背后有更多东西,她并不知道。
前世不是在躲避追杀就是在埋头复仇,对其他人其他事一律充耳不闻,毫无了解。
一叶障目,也未可知。
更别论遗憾重重。
脑畔里划过几张脸,解霜捏紧拳头。
上次她四年后才入世,许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如果这次,她提前下山呢?
*
从醒来到现在也已经有几天了,解霜还是会时不时恍惚,她独自在一面铜镜面前坐下,看着镜中模糊的脸,覆着大半面具,唯独一对藏蓝色的星眸熠熠生辉。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好在,还有很多事来得及,”解霜喃喃,“我是不愿再等了。”
仿佛是在响应她变化的情绪,镜中人的双眼在一瞬间由藏蓝转为猩红。身上的疼痛与燥意瞬间铺天盖地,激起她满身煞气,将周围的帷幔吹得猎猎作响。
一股隐秘而又无法摆脱的魔族气息悄然出现,缠绕在解霜周围,独属于魔龙的苍凉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总算是醒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堕魔?我还要等多久?】
“当初选择我的人是你,既然选了,就要想清楚后果。我如今不堕,你便等着。”解霜猩红的双眼紧盯着铜镜,语气冷淡异常,“你要有本事,便自行离开。”
【……】
识海中,那道魔龙气息幻化的龙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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