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气》

林就/文

2025.4.20谷雨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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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X年夏，渠城。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大片大片的乌云翻涌着，像是在为接下来这场声势浩大的雷雨蓄势。

周庭走在楼梯间，手里拿着手机，和对面有条不紊地沟通接下来的事宜。

“对，师父，您到罗马家园二栋楼，废品需要您上来搬，在三楼。”

联系完这个，周庭又继续打电话给旧货市场的老板和出租车司机。直到第三通电话也彻底结束之后，周庭才分出神，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可脚下步伐却不停。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过眼了。

这一切都要从两天前说起。

他的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他介绍说这是他未来的继母。

然而两人却在几个小时之后就意外出了车祸，死了，连结婚证都没来得及领。

出事的地段是民政局不远处的一条公路。由于道路设计得奇怪，变向的路口在不远处的两百米之外，要转向便得绕一大段远路，大多数司机图省事都会选择在这条路段逆行。他父亲不是第一个，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偏偏就是他的父亲出事。

就在他父亲逆行穿过那个路口时，旁边一辆正常行驶的面包车冲了出来。两辆车撞在一起，当即着起火来。等消防车和救护车赶到时，火势招摇地冲天窜起，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警察联系他时，他正和同学在挑选上大学要用的行李箱。

接到电话后，周庭当即往警局赶去。

事情很简单，他父亲全责。

对面是一名年轻的运货员，那辆面包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即将运往各个商超的货品。他的妻女比周庭先早赶到，早就已经哭得脱力，瘫倒在地上。

女人看见来的是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刚高考完的、没有偿还债务能力的学生时，已经无力再哭了。

更何况他在法律上没有义务去承担这个责任。

他父亲已经死了。

于是她只能抱住尚且懵懂，只会跟着母亲哭泣的女儿，开始哀叹命运的不公。

周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自己似乎冷静过了头。

他此刻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得负起这个责任。

这是他应该负的。

当务之急是先将故去的人安葬。周庭家早两年才刚还完先前欠下的债，周父又在周庭高中附近租了一套房陪读。学区房嘛，租金自然不会多便宜。所以眼下周庭家并无多少积蓄。

他只能打电话给房东，询问能否将剩下的两个月房租退给他。

房东李叔，同时也是周父的老乡，在听说这件事后，当即赶到了警局帮忙。

周庭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但也只是相对比较成熟而已。对于这些白事，他也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只能跟在李叔身后，将事情安排妥当。两人被葬在城郊公墓的最不起眼，也是最便宜的角落。

仅剩的一点积蓄，再添上退回的房租，距离墓地的价格还差一点，最后还是李叔给填上的。

而关于那对妻女，周庭则是在事故后的第二天，等对方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才和那个女人商议赔偿的事宜。

女人对于周庭要负起责任这件事感到十分地意外。经过一天的冷静与平复，她本来已经做好要平白失去丈夫的准备，可周庭竟然要负责。

两人商议好，无论法院最后怎么判，周庭都不反对，照单全收。女人也同意让周庭慢慢偿还。

李叔是看着周庭长大的，也算周庭的半个长辈。在得知这件事后，苦口婆心地劝他：“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爸已经死了，就是再多的债都用不着你去还。”

周庭家里没有别的亲戚，也就是说，如果周庭要还，那这笔债就只能由他一个人扛起来。

周庭当时坐在路边的苍蝇馆子外，吃着李叔请的一份不到十块钱的盒饭，只说：“不行啊叔。我自己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怎么能看着另外一个孩子也和我一样？”

李叔还想劝，却被周庭用别的事给打断：“对了李叔，那墓地您贴了多少钱？我回头还您，就是时间可能会长点。”

李叔摆摆手，和他说不用还。可周庭却是执意要还。

看着他那副倔样，李叔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好报了个低点的数：“六千。”

周庭只应了声好，就开始低头继续吃饭，没有再多问，他也不担心李叔会不会多报。这两天以来，他帮他的已经够多了。

毕业于重高，成绩优异，本该有着一片光明前景的光鲜亮丽的少年，现在却坐在大马路边，没有形象地扒着饭。这也怪不得他，距离他上一次吃饭，也已经是一天半前的事儿了。

李叔默默叹气，周庭又开口了：“叔，您那有没有相对便宜一点的房子？不用多大，能睡人就行。”

他这么一问，李叔倒还真想起来一处。离市中心挺近，就是房子实在是破了点。李叔本来想卖掉，但那一片早几年一直在传说要拆迁，就又留到了现在，正好可以租给周庭。

周庭没什么介意的，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没有条件去介意。和李叔道了声谢，将吃完的盒饭扔进垃圾桶，周庭就又立刻匆匆上路，回到原来的屋子去。

他得去收拾收拾仅剩的一些财物。

虽然不多，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已经是仅有的全部了。

周庭推开门，却不曾想，门后还有一个人。在他推门的那一瞬间，那人立马噔噔噔地跑进了原本属于他的房间里。

那人躲在门后，只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地看他。

周庭这才想起来，他的“继母”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

他对她们母女两个其实都不太了解。对于这个女儿，他所有的印象仅仅只是那天第一次见面时，女孩就一直躲在她母亲的背后，胆怯地不肯喊“哥哥”。

继母只得替她道歉，解释说她有些怕人。

周庭只点点头，没多在意。他和父亲关系本就浅薄，所以对于未来的继母和继妹，也是如此。

他记住的还有那一双从继母背后探出来的，漆黑的，明亮的，透露着好奇与不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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