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温润太子退婚后》
裴灵渊似乎听出了她是谁。
青年已然从容系好了衣袍,仪态从容有度,不见丝毫狼狈。只是瞧见裴灵渊病骨支离的模样,罗棠棣的心像在被细细密密地啃噬,难受得她几乎要不能呼吸。
上辈子,他被足足幽禁了三年。
听闻他病得很厉害,双眼几度彻底失明,底下人数次准备丧礼。还有宫人悄悄说,昔日风度翩翩的废太子,已然被病痛磋磨得形销骨立。
即便如此,国破家亡之际……
仍是裴灵渊以一身病骨,挑起了风雨飘摇的江山,夺回三十二城。
千里奔赴竟陵,救百姓于水火。
罗棠棣心中感念万千,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对着眼前的裴灵渊,罗棠棣死死忍住了鼻尖的酸涩,硬生生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柔声道:“殿下。”
“拖出去。”
裴灵渊冷清的嗓音响起。
罗棠棣的感动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扬起脸,瞪圆了眼睛:“……?”
眼前的人仍是记忆里的模样,衣白胜雪,面容如玉。即便是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着,也如松风明月一般清雅出尘,温润清正。
只是他的神情,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小太监得了他的吩咐,朝着罗棠棣走来,笑眯眯道:“县主,得罪了。”
罗棠棣摆摆手,自顾自从地上爬了起来,小步小步朝着裴灵渊挪。她那张一贯嚣张跋扈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反而有些楚楚可怜。
小太监瞧着如此模样的罗棠棣,如临大敌。
这副神情,就是罗棠棣作妖的前兆。
不行。
绝对不能让罗棠棣再对殿下作妖。
小太监飞快挡在罗棠棣面前,将裴灵渊遮得结结实实,连笑意都消散得干干净净。他拱一拱手,脸色归于冷漠,公事公办:“县主,别让奴婢难办。”
罗棠棣看着眼前满脸警惕的小太监,恍惚记起一件事。
上辈子,她和裴灵渊的关系不大好。
严格来说,是裴灵渊不大喜欢她。
他那样的如玉君子,高悬天穹的明月一般,待谁都温和仁厚,说是泽陂万物也不为过。可偏偏,裴灵渊就是对她不亲近,甚至有些冷漠疏离。
看着就很讨厌她嘛。
也因此。
每每见了面,不等裴灵渊如何,她自己就要抬高了下巴,做足了姿态哼哼一声。
但要说不委屈生气,其实是骗人的。
好歹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呢!凭什么这么不喜欢她?凭什么对别人都那么好,独独就是这么讨厌她?凭什么裴灵渊不能也对她好一点?
“好吧。”
罗棠棣止住了脚步。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裴灵渊一眼,跟着小太监往外挪,吸了吸鼻子。不就是殿下讨厌她嘛!这有什么,换做是她自己,也会讨厌自己这种……
骄奢淫逸、头脑简单、飞扬跋扈、贪慕虚荣、趋炎附势的人嘛!
罗棠棣想归这么想。
可还是有些难受,鼻尖忍不住发酸。
她忍不住又够过去,光明正大偷瞧裴灵渊,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别样的情绪来。
“殿下,我知道错了……”
“东阳县主,”裴灵渊头一次打断她的话,面上仍是如往日那般的冷清疏离,语气甚至有些冷,“慎言。东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罗棠棣愣在原地。
裴灵渊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
“平安。”裴灵渊的嗓音冷清,神色被披落的乌黑长发所掩,但语调温和了下来,“送东阳县主出去。”
或许是没等到她的回答,裴灵渊又道:“若有人多嘴,处置干净。”
罗棠棣还在呆呆看他,眨了一下眼。
殿下好像没有生气。
罗棠棣抬起袖子,草草抹一抹眼睛,拎起裙裾便朝着裴灵渊跑去。少女身形轻盈,罗裙拂过满是落英的草地,纷纷花瓣随她丝绦飞扬,衣袂振动如蝶翼。
裴灵渊看不见。
但有春风拂面而来,紫藤香气笼罩。
少女雀儿似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她语调有些撒娇似的:“殿下,我不走。”
裴灵渊动作微顿,不着痕迹避开。
罗棠棣自然没察觉到。
她在太后身边习惯了撒娇耍无赖,此刻简直驾轻就熟。自己找了张软蕈坐下,她便开始继续悄悄地地打量裴灵渊。
青年比记忆里,清癯了许多。
惯来苍白的面容,也更为没有血色,衬得好看的眉宇越发漆黑。
银针密密扎入他周身穴位,看着触目惊心。
罗棠棣的视线小心翼翼落在他面上,这样好看的面容,可这双眼睛……上辈子裴灵渊眼疾加重后,她便闹着与他退了婚。
再后来,裴灵渊便因触怒君王被废。
囚于禁宫后,这双眼睛几乎彻底失明,听闻每逢天气不好时,还会犯病。
罗棠棣想,殿下对她实在太善良了些。
“平安。”
小太监连忙应是,愁眉苦脸看着罗棠棣,说:“县主,您不能仗着殿下宽厚,就非要……更何况,殿下正在扎针诊治,耽搁不得啊!”
罗棠棣:“我可以帮忙。”
“……”
小太监无奈看向裴灵渊。
殿下就是太过宽仁,遇到罗棠棣这样的无赖,就行不通了。
唉,真是没办法。
“叫陈医官来。”
裴灵渊低咳出声,苍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病态的潮红,几绺乌发垂落在他冷玉般的手背上。他随手拂落衣上的紫藤花瓣,随口道:
“孤记得,你在陈医官那还存了几副药。”
罗棠棣皱起眉。
想了一会儿,她如临大敌站起来。
这几幅药,还是陛下让陈医官给她开的,明令必须喝完。
但实在是又苦又涩又酸又腥,实在是……嘶。
“别。”
裴灵渊没理她,抬手催促。
平安得了准信儿,跑得飞快,简直比猴子还灵活。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渐近,其中说话的明显便是陈医官,可见裴灵渊还真不是吓唬她。
他是生气了的,所以不愿见她,还拿难喝的药来吓唬她。
可即便如此……
殿下也没有真的生气,没有真的欺负她,反而只是让她喝苦口良药。
罗棠棣又想起竟陵的雪。
这可比千刀万剐地凌迟温柔千倍百倍了。
裴灵渊看不见,等了片刻,都没等到罗棠棣气呼呼甩袖离去的声音。但罗棠棣的性格,他却算是熟悉,只当少女已经悄悄溜了。
罗棠棣总是如此,想一出是一出,转头就忘。
裴灵渊回神,伸手去寻茶盏。
然而还没寻到茶盏,便有一只柔软灼热的手,被他触到。
裴灵渊下意识收回,难得狼狈。
对方却反过来攥住了他的手,柔软温热的触感缠上来,紧紧不肯松开。一侧的少女衣衫窸窣,仿佛是朝着他身边挪过来一点,又一点。
没一会儿,浅淡的紫藤花香气又漫来,越发馥郁。
“殿下。”
少女的呼吸落在他身上。
她目光灼灼,好似全然不知这样太过亲近,自顾自小声在他耳边说:“喝药吓唬不到我哦。”
裴灵渊道:“松开。”
“茶杯在这里。”罗棠棣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牵着他的手触到茶盏,然后将茶杯捧到他唇边,“我摸过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说实话,罗棠棣有些紧张。
毕竟她未免有点太得寸进尺,裴灵渊可能会烦她。
像他这种温柔克制的性情,大约会推崇一些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比较欣赏那类进退有度的人。而罗棠棣对自己还是有些基础认知的,比如说,她和进退有度很难扯上半毛钱关系。
……尤其是现在。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罗棠棣。
殿下也不是第一日讨厌了嘛。
那还是委屈一下殿下,对她稍稍改变一下偏见好了。
“县主今日突然造访,总不会是为孤斟茶而来。”裴灵渊微微侧过脸,蒙了白绢的眼仿佛在看着她,修长低垂的眉宇天生有几分温柔悲悯,“若是歉疚,倒也不必如此。”
他这话的语调,算得上不客气。
若是往日的罗棠棣,绝对会大为气恼,死不承认自己其实是愧疚的。
但今时今日,罗棠棣攥紧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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