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驯狼手札》
绿风郡城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行人步履悠然,贩夫走卒挑担吆喝、孩童追逐笑闹、邻里寒暄,交织成一片鲜活又平凡的市井烟火。
这勃勃生机,与庙堂孤寂、洞中病弱相较,恍如隔世。
“放我下来。”云簪挣扎着从楚天机的背上滑下,到一家卖烧饼铺前,“骆河大哥,骆大伯不卖烧饼吗?”
铺子老板先是疑惑,随即绽开笑容,宛如看邻家小妹:“你是哪家娘子?怪面生。我爹两年前手腕疼,干不了擀饼子的长活。
如今这铺子归我,子承父业呢。哈哈哈……”
“我是阿簪,后街临塘,散人居——凌家的女儿。”云簪比划记忆里的个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
骆河恍然大悟:“小阿簪啊!长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都认不出来了。哎,你不是进京考学去吗?八岁神童,你可是咱们绿风郡的传说啊。”
他在围裙上擦了手,绕过铺子走到云簪面前,上下打量,“除了个头,看起来没啥变化嘛。
三年前,云叔和他夫人说你越发有出息,在京城当大官,前去投奔你。”
云簪眼睛微涩,想到父母离开前对街坊的交待,以及京中“袁云昭”的化名。
袁云昭已经是礼部司录,虽算不上高官,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啊。如今我在礼部任职,这次回来看看故居。”
“哎,果真出息了。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妻儿呢。我介绍你认识,改日我不在家,你来买烧饼,尽管找绾娘。
绾娘、幺儿快过来,看看这小才女,不,大才女,锦衣还乡呢。快过来,咱们家也沾点云叔家的才气。”
骆河招呼媳妇、萝卜头高的儿子出来与云簪说话,转身拿好几张饼子打包塞给她及身后的“随从”。
他递给楚天机时,咿了声:“你不是南蜀的楚公子嘛。”转向云簪又盯着面色别扭的楚天机,又一次恍然大悟,“世交好友子弟联姻,难怪一起回家省亲呢。”
楚天机尬笑回应,接过饼子,想起当年东暹王说的话:云簪从山里回来总要吃一块他家的饼子先垫垫饥。骆老头喜欢她乖巧听话,骆河喜欢逗她。不知这姑娘是怎么想,虽不同骆老头和骆河搭话,却总要在他们面前站一会才肯走。
云簪回头看去,示意发呆的楚天机拿礼物。
楚天机扬眸:不回家在外唠家常?
与东暹王说得也不一样啊。
不过,他听到骆河不经意话中的那点特别——云簪除了个头,看起来没啥变化。
她在外经历三年,又变成当年那个在绿风郡霓裳楼外能气死人的心性。
云簪直接拿走游雀掏出的一把银子,扯走楚天机腰间的挂件,转手送给骆河和他媳妇。
“谢谢骆河大哥,替我向骆大伯问好。我先带他们回家。”
“哎,好走啊。”骆河看着一行人绕向城旁巷道,向媳妇感叹,“这楚公子和小阿簪还真是绝配。以前小阿簪不说话,如今这楚公子不爱搭话。”
媳妇笑道:“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哎,别这么说。云叔带小阿簪从城外拖着木材回来,总爱来我家的铺子买几张烧饼当晚饭。
小阿簪啊,天生就不爱说话,只一双眼睛看着人,仿佛已经能说会道了。
没想到啊,几年不见,她长成大姑娘,为人亲和也知道变通招呼人。”
媳妇善意笑笑:“她在京城当官,那肯定得能言会道。女大十八变,年年不一样嘛。
你看这玉色,真好。
明日,我让大儿送去学馆,请夫子对它念几篇文章,沾些学究气,保佑大儿今年考进府城大学。”
一家三口喜笑颜开。
正巧有客人上门,问:骆老大,什么事这么高兴?
骆河把城西塘边凌家女儿回来的事说了。
客人一拍大腿:“好啊,我女儿正准备娶新郎,不知他凌家还接木工活吗?他爹的手艺那是真好,打的床柜能传下去。
不行,我得赶紧去问问他女儿,凌木匠啥时候回来。”
“哎,别去了别去了。凌云叔没回来。”骆河赶紧喊住他,“人家大姑娘现在是官身,怎会给人打木头?拿着你的烧饼,三文钱。”
客人接过烧饼掏了钱,走出几步就唉声叹气:“凌木匠不在了,这城里就找不出个手艺好、能传世的好匠人。”
云簪走在前面,走一段路便停一下。
自八岁离家,已过去十年。对于回家的路却一点不陌生。
她用五年的皇帝生涯完成整个绿风郡的雕刻,一街一景与记忆里虽有差异,但大致能寻出痕迹,尤其城西这块,改动更小。
穿过沿塘的垂柳堤,前方不远边是塘上人家——散人居。
侧观那庄子,轮廓极大,沿荷塘而建,春有垂柳、夏有芙蓉,秋有莲藕、冬有肥鲫,用它熬汤炖锅子,围炉喝汤看雪,真正是人间好闲情。
她想着曾经的岁月,奔至大门前,摇动木栅的原木大门,竟是上了锁。
后退一步,仰头看去。
散人居的匾额没有变。
父亲大隐于市,不爱学有钱人家打扮成高门深户,还要贴个姓氏门楣。他只一个“散人居”,自号凌云散人,居住这市井偏巷。
他曾说:一开始人人都笑话我,一个木匠,自号什么散人,没文化还非得学文化人。自小阿簪来后,读书考学样样厉害,他们就再不笑话我散人的名号。
父亲自豪骄傲的模样已经不甚清晰,甚至连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云簪噙着泪,从米高的门板上的栅栏看进去,依稀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貌。
“落锁了。”楚天机举手翻过门扇顶栅的链子,从里往外翻出一道机关锁。秘钥对应得是天干地支。
云簪接过来,滑动字轮,对应自己的生辰八字。
锁头“哒”得一下,卡扣就弹开。
楚天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开门锁,也想起当年。
他为躲避南蜀的雾朝节,奉母命过来访友,被拦在这道门锁外。
东暹王凌云散人背着筐子回来,先是微微绽笑,而后细细打量他,方道:“你来了。我家夫人不在家吗?”
捞出门锁,回头笑道,“她可能去街上买菜。
这是历法锁。从璇玑锁演变而来,不似北斗七星、九宫格数字,而是取天干地支八字为秘钥。
这还是我女儿云簪的提议。你和她,很好。”
彼时,楚天机听到最后一句,起了掉头就走的心思。然而,母命在上,他又强忍着留下来。至于那太女,他是提都不想提的。
东暹王好似没看到他的脸色,犹道:“她总不爱随身带钥匙,嫌钥匙累赘,就提议我做个历法锁。
你知道我女儿的生辰八字吗?”
楚天机出于礼貌轻扯唇角:“不知。”
避之唯恐不及,鬼记得她的生辰八字。
“以后你住在这,须得知道这秘钥。”东暹王非常友好自信得把八字一一报出,仿佛记得这生辰日子是什么值得人敬仰的事。
他打开门锁,推开门:“你与护国将军虽面貌不肖似,但身板和脾气确是相近。他也是个默默付出,却不愿言明的男人。
不说他,图惹你伤心。”
楚天机:没见过他的面,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
东暹王在院子里放下背篓,起身笑道:“其实,男人有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女人们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这是我夫人说的道理。
她说,若我肯早点表达阖家团圆的想法,她一定会在京城给我安排个身份,偷偷摸摸也好过两地分离,不至于这么多年只一个云簪承受这偌大的责任。
我见你来,越发后悔当年何必为自尊骄傲而与她、与这世道赌这份心气。”
楚天机:……
有听,但是没懂。只是,他喜欢上东暹王这份儒雅、睿智,与他从小憧憬的父亲身影有了重叠。
如若楚甲子没死,也会是这样骄傲、偶尔犯错后会自责,还会趁机谆谆教导的父亲吗?
往后每年不必母亲催促,他都愿意来此躲雾朝节。散人居门锁的生辰八字就这样硬生生刻进脑海。
有几次,他从外抗木料回来,总有人故意锁门,硬是让他用这八字开门锁。
此刻,云簪已经推开木门,径直闯进去。
“当心机关!”楚天机喊。
云簪奇怪地看他一眼,停在铺满雨花石的院子地砖前,蹙眉道:“你知道这里的机关?
以前不才六十四块砖,如今怎么满院子全是它?那边又是什么?”
楚天机扬眉看去,右侧西厢房外是一座简易风炉。
当年,月明星稀的一晚,东暹王喝着酒,提起与楚甲子的相逢。
他是能工巧匠,却不精通冶炼,上街寻个铁匠铺打工具,正巧就遇上楚甲子隐姓埋名盘下的“路人甲”铁匠铺。
那一晚,楚天机听他侃侃道来,对父亲楚甲子有一个全新的印象。
不再是人人口中的护国大将军大英雄,而是一个年少气盛,有力无处使,不能报国只能用力打铁的不羁少年。
父亲的形象在东暹王夫妇的口中一点点立体,却也在这一次次立体中更恨他。
为何不能相见?
那是楚天机第一次哭。
东暹王拍着他的肩头,无言地抱紧他。
翌日,东暹王动手在院子西边,靠近西厢的木工房边夯筑一座风炉。
他还说:“这样好。往常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木屑余料,如今可以用来起火烧材,陪你打铁冶炼。”
楚天机嘴硬:“我才不要打铁!我也不是楚甲子。”
太上皇在东厢门口抱胸道:“那你是不想练就一力降十会的轩辕枪术了?这打铁可以锻炼臂力,即使不会口诀,也能让你的力量比现在强上数倍。”
轩辕枪术是楚天机的执着。
此后每年来此,他都会同东暹王打铁月余,美其名曰锻炼臂力。
面对云簪的疑问,他怎么告诉她——你在京的五年,我反倒成这家的住客。
不仅占了你的厢房,被这家主人用地砖陷阱、打铁之法,硬生生成为个会破解机关的有力铁匠。
云簪不等他想好答案,试探性地探出一脚。
一支利箭嗦得一声直接钉来。
楚天机旋步上前,抱她侧身躲开,凝眸道:“这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散人居,这十年,机关早已被改过不知多少次。”
心虚之下,又道,“你母亲在这居住,你父亲能不做万全准备?”
云簪没吭声,眼泪却刷地冲出来。
楚天机心头一紧,抱着她侧身,不让后面几人看到她落泪,示意游雀过砖道。
游雀飞上地砖,按东暹王教过的步伐走去,期间踩错几脚,被利箭钉回原地。
“公爷,这院子里的机关又变了。”
楚天机已经看过利箭射来的方位,提醒道:“上二左五。”
待游雀踏上他指定的砖,又道,“上五左八。隔行取三之术,以此类推,从右向左,再从左向右。”
游雀按楚天机的提示平安到达终点,结果一落脚,整个人就陷入地下陷阱。
云簪噙着眼泪就是噗嗤一声笑,对上低头看来的楚天机,不由面热撇开脸。
楚天机无奈道:“你在这不要乱动。我进去关机关。”又吩咐身后几人守好夫人,旋即跨步纵跃,宛如蝴蝶般翩然越过整片地砖。
云簪看得赏心悦目,与八年前相比,他的舞术确实精进良多。
敬神坛上,虽以杀敌为主,却也显出舞术步伐的精妙。此时楚天机过这片地砖更是潇洒翩然,像只拈花惹草的花蝴蝶。
楚天机站在已经恢复的木底廊台,跃过吃了游雀的陷阱,跨过敞开的厅门,进到南厢里间。
片刻后,呈凹字架构在木作地板上的屋子在机关作用下,往后退一丈。院子里露出另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围绕着中央的地砖阵。那是平常供人走路的道,只是年久无人修剪,草茎弯弯曲曲,还长得极其茂密。
云簪踩着这些草茎,直奔东厢去。
她虽知道父母皆不在,却还是抱着期望喊了声:“爹,娘,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东厢有客厅,四张木椅、两张几,中间高几两座,摆着茶盘,看起来此间主人从未离开过。
她划出桌面上的灰尘痕迹,绕至后堂,推开东面卧室。
房间里一切井然有序,铺上还有叠放的被褥,里间挂有男女式样的青衣布裙。
这般看来,两人只是暂时离家,不像是久不归来。
这让云簪更是伤心。
她摸着衣衫,克制不住落泪的冲动。
“倘若,我没有让你们来参加及笄礼,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母皇、父亲……”
另一边,楚天机在南厢房里走了一圈,转身推开南厢西面的书房。
房里从南到北悬挂着十数张画像,全是一个女孩的成长过程,从儿时的机灵乖张、淘气逗乐,到眼神不屑、天下独我,最后她隐藏不可一世的眼神,变得狡黠、奸诈,越发让人讨厌——
但其实,不是这样。
霓裳楼前小乞丐的狡猾也只是一个乞丐的捉弄,寻不到她算她聪明。
回京途中,小乞丐忽然从太上皇的鸾驾上下来,是那样的张扬明媚,傲然于众。
她甚至父母双全,被人宠爱长大。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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