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九千岁》
(第一卷·凌天一朵青芙蓉)
光瑞十三年,早春。
气候尚大寒,院里的桃花才露出一点儿的芽尖。黄冠英在屋里正与妻子说话,忽听外头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他身子一抖,急忙推开窗户,朝外头看了看,只见春月如水,万物静谧。
“怎么了?”妻子挽住他的臂弯,柔声问道。
黄冠英一身冷汗,他对妻子道:“无事,为夫一时听岔,方才一看,不过鸟儿踩到了树枝。”
妻子奇怪地朝外头看,左看右看,也不见鸟儿的踪影,她忽地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不会是……”
“九娘,你操哪门子的心?”黄冠英打断妻子,笑得却十分勉强,“为夫做官二十载,从未有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怎么会是那些人呢?”
妻子闻言松口气,重新坐回凳子上,苦恼道:“那你为何要把我与女儿送走?好端端的……你五年前才从贵州调回京城,刚有点起色,又要急匆匆送我们娘俩回娘家!怎么,是嫌弃我如今成了黄脸婆,你就赶我走,急着纳年轻貌美的小妾了不成?”
黄冠英见妻子神色埋怨、细眉微蹙,当下是心疼不已,赶忙上前把人揽入怀中,安抚道:“我对九娘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怎会另娶了他人?只不过朝廷将来或有大事发生,我怕你们受牵连,才——”
哐当。
窗被风吹得摇晃不止,妻子受到惊吓,在黄冠英怀里瑟瑟发抖。黄冠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直觉风雨欲来,他心里有鬼,他……
“我素来听闻黄大人与夫人感情极好,成婚二十余年,从未纳妾,真是段羡煞人也的好姻缘。”
阴柔的嗓音随月色流入屋内,听不出来者是男是女,只觉这声音缠绵悱恻,听得人酥麻了半身骨头。
黄冠英却脸色大变!
他抱紧妻子,额角滚落豆大的汗珠,大喊道:“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看来黄大人不认得我。”
那声音落下一句优美的叹息,同时窗外的桃枝微动,一道身影轻巧落在窗前。月光下澈,烛火颤动,只见那人身着青色贴里,头戴尖顶棕帽,腰配葵花形牙牌,怀抱一把长刀,举手投足间颇有风度。
黄冠英却在看见这人的一瞬间浑身暴汗,他舌头在口中颤抖不止,哆哆嗦嗦半响后,才勉强开口道:“你是……东、东厂番子。”
而他怀里的妻子已是泪水涟涟,不停地哭泣与嗫嚅:“东厂!东厂……黄冠英,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啊……”
那人笑笑:“算是罢。”
黄冠英强迫自己冷静,他安抚几下妻子,顶着发软的腿站起身,抱拳行礼道:“敢问公公今夜所为何事?”
那人向前走几步,隐隐绰绰的容颜终于完全呈现,看得黄冠英不由得愣住,纳闷宫里何时出了个这样的美貌宦官。
“我名唤容倾,东厂的职位只是挂名,平日一般在御前伺候。”容倾说话时巧笑倩兮,眉目流转,妩媚动人极了,唯独一双眼睛漆黑冰冷,好似一池深潭,“至于今日为何叨扰黄大人……是因为东厂前几日搜到了一封书信。”
“哦?不知是什么书信劳驾公公出面。”黄冠英的后背湿透了,他只能说是勉力站着。
容倾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淡黄的信纸,年头久了,似乎随时会碎成粉末。他纤细的手指夹着信纸,凌厉的眼角轻轻扫过黄冠英,不紧不慢道:“黄大人也是晓得的,皇上心里有根刺,时不时会扎皇上一下。这不前几日,皇上又念起那位,东厂只好翻出那位早年的书信,好让皇上睹物思人,谁知东厂翻着翻着,却发现黄大人竟与那位有书信往来……”
黄冠英咬牙道:“公公想说什么,便直接说罢,我不习惯宫里弯弯绕绕的话!”
“好,那我便直接问了——大人可认下这封信?”容倾手腕一甩,那张薄薄的信纸便飞到黄冠英的面前。
“我、我……”黄冠英手忙脚乱接过书信,定睛一看,落款既有昭王的朱印,又有自己的印章!而一旁他的妻子见到印章后,两眼一翻,竟是气昏了过去。
昭王……昭王于八年前谋反,已经死了。
昭王是不能被提起的人。
而他黄冠英,曾受昭王之恩,不过是一两封书信往来而已,二人之间也不曾提过一句朝廷之事,哪怕如此的清白,他也要被打成昭王余党么?!
况且事情已经过了八年!这账早不翻晚不翻,偏偏卡在这时翻!
为什么?
“我与昭王……只是点头之交。”黄冠英双目赤红,他攥住信纸的手骤然发力,眼看就要将其化作齑粉!
可容倾比他更快。
素白的手柔若无骨,轻轻拂过黄冠英的手背,黄冠英顿觉手臂刺痛不已,力气被那诡异的容倾卸得一干二净。他眼睁睁看着信纸离自己而去,浑身竟动弹不得。
“听起来,黄大人似乎是承认了与昭王有来往。”容倾附在黄冠英的耳边,轻声细语。他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黄冠英的鼻子,引得黄冠英颇为不适。
寻常的阉人身上都有股怪味,可容倾却香得过分了。黄冠英顺着香气,侧目瞥见容倾的脸,那是一张超脱阴阳之美的脸,糜艳又端庄,眉梢的弧度无情似有情,肌肤胜过冰雪。
就好似……阿鼻地狱里爬出的艳鬼。
黄冠英不由得屏住呼吸,他的手悬停在身前,因疼痛颤抖不止,他一字一句道:“我与昭王之间,清清白白!我对皇上,绝无二心!”
容倾笑:“是么?”他的手叠起信纸,塞回怀中,笑容愈发意味不明,“黄大人若真坦坦荡荡,为何在家中藏了好些武功不俗的打手?”
黄冠英冷笑:“容公公可是眼拙了?此地只有你我及拙荆三人而已,哪里来的‘武功不俗的打手’?”
确似如此。
寂静的院落,简朴的屋内摆设,简直一览无余。黄冠英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在刑部任正五品郎中一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揩一分油水。
只听容倾淡淡道:“黄大人,您实在没必要狡辩,我是习武的,听得清究竟有几个人的吐息声。再说皇上已经给了大人八年的时间,不曾过问大人此事,是皇上心慈啊!大人若心中无鬼,好好配合就是了,何必一副打草惊蛇的模样呢?”
黄冠英沉默,片刻后,他问:“若我和你走,你能放过我的妻女么?”
“这是皇上才能决定的事。”
黄冠英点点头:“好。”语气近乎漠然。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打颤的双腿不再发软,在月色下长身玉立,久久凝视容倾。
容倾笑容不变。
几乎是在刹那,黄冠英骤然暴起,面目狰狞向容倾袭去,口中低吼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五六个身手诡谲的黑衣人自屋顶滚下,团团围住容倾,手中寒光一闪,刀光照亮容倾的脸,却照不亮他的眼睛。
“以卵击石……”容倾朝黄冠英温柔一笑,“黄大人,您这不是自个找死么?”
长刀盈盈出鞘,那刀奇长,比容倾还要高上些许,也不知这个身材瘦弱的宦官是如何拔刀的。只见他轻旋身子,刀鞘脱手,狠狠拍上黄冠英!
黄冠英不过会点拳脚功夫,说到底还是个书生,哪里是东厂番子的对手?当下被刀鞘拍飞,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溢。
他用手臂勉强撑起自己,看向昏倒在地的妻子,一时涕泪交加,只觉对不住她,也对不住女儿,可他既然已决心入局……
便是问心无愧。
血染红了夜色。
那些个黑衣人,竟无一人是容倾的对手。这阉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武功已然跻身巅峰之列,身法轻盈,长刀似游龙,在狭窄的室内依然挥舞自若,手起刀落,眨眼间斩下两人的头颅。
黄冠英用袖子擦去唇角鲜血,他手脚并用,匍匐向妻子爬去。鲜血在地面蔓延,昏迷的女人倒在血泊之中,看得黄冠英痛苦不已。
骨碌碌——
一颗人头落地后滚动几下,恰恰好与黄冠英对视。人头死不瞑目,赤红的双眼睁得老大,死死盯着黄冠英。
黄冠英心中大恸,他颤抖着手,阖上死者的眼睛,嘴唇翕动几下:“兄弟……对不住。”泪水滴入血泊,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试图伸出手,去触摸妻子的脸庞。
唰——
长刀连斩多人,刀身依旧清亮,一个回旋,正正插在黄冠英手掌的前方。美貌宦官的嗓音轻柔,充满蛊惑的意味,在他的耳畔飘荡:“黄大人,是您自个作孽,如今就要进了诏狱,何苦再去留念亲人?”
进了诏狱,就等同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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