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万行》
第二景
[窄巷。
[窄巷两旁,寂秀寺与不空寺正对的侧门皆是紧闭,牌匾高度一致,不相上下。
独场
[人物:同悲、川之翎、尼僧甲
[幕启:梵乐配大吉祥天女咒
[同悲小心翼翼打开侧门,走进窄巷四下打量,确定无人后贴墙而坐,取出话本细读。
[响起脚步声,尼僧甲上。
[同悲忙不迭把话本藏到身后,不经意间滑向肘窝的袖袍露出了她小臂上的伤痕。
尼僧甲:(逼近)你身后藏什么了?
同悲:没有。
[同悲小心拿稳身后的话本,一闪身躲开,绕避几步,背朝侧门。
尼僧甲:(冷笑)你又读邪书?
同悲:不懂妄焉知真?真妄本同体,实无有二法!
尼僧甲:你又诡辩,邪书交来!
[尼僧甲上前抢。
[同悲疾步后退,腾出一手阻拦。
[川之翎从侧门出,抽走话本藏至背后,正巧瞧见那些伤痕,不由面色一沉。
[同悲猛一回头撞上了他,瞧见是他,似心安又似心慌。
尼僧甲:(呵斥)莽撞!公子翎是尼师的贵客!
[同悲避嫌退开。
川之翎:不是尼僧的错,是我冒失了。
尼僧甲:(羞赧)公子怎么出来了?里面正在为公子作祈福法会。
川之翎:本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川之翎转身回寂秀寺时,小心把书挪至身前,不让旁人瞧见。
[同悲上前,朝尼僧甲伸出双手。
同悲:瞧罢,瞧个够,我的手干干净净,哪有你说的什么邪书?
尼僧甲:若不是奉尼师之命,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可不是落职之人,还有许多事要办,不像你这般清闲。
[尼僧甲下。
[同悲轻揉小臂、后肩、后背,正因伤口未愈疼得紧。
[寂秀寺侧门又开,川之翎上前拉起她的袖袍。
[伤痕刺目,粗长。
川之翎:没人给你上药?
同悲:尼师禁止,要我扛伤忏悔。公子先放开我。
[同悲试着挣脱。
[川之翎把她抢进怀里。
[同悲大骇,奈何推不开他。
同悲:你不该!
川之翎:我难过。
[同悲动作一顿,颓然倚在他怀里。
川之翎:肯定很疼。
同悲:疼,夜里都睡不着。
川之翎:今夜我来给你上药,我在这等你。
同悲:(推开他)不行,公子在府上安心歇着。
川之翎:我就在这等你,你浑身是伤,我怎么安心歇下。
[同悲退开。
同悲:公子确实该出来透透气,清醒清醒。
[同悲作势要走,被挡住退路。
川之翎:紫华藏有信给尼僧。
[同悲朝他摊手。
川之翎:只有口信。
同悲:话本还我。
川之翎:我也想看看,什么好书让尼僧躲进窄巷,等我拜读完了,今晚和药一起奉上。
同悲:(无奈垂手)他说什么?
川之翎:他想知道尼僧俗名。
同悲:他怎么诸多世俗想法。
川之翎:世间法哪一法不在世间修?哪怕是这寂秀寺和不空寺,离了世间就无处可立。
同悲:龙令喜。
[川之翎一怔。
同悲:龙凤的龙,律令的令,欢喜的喜。
川之翎:令喜,喜儿。
[同悲不自在地别转脸。
同悲:许久未用的名字,我更习惯以法号相称。
川之翎:我没法号了。喜儿有想对他说的吗?
同悲:没。
川之翎:(笑)不想想吗?
[同悲思忖一阵。
同悲:要他别再劳烦公子走动了。
川之翎:是我自己愿意。
[同悲飞快瞧了他一眼,绕开他回寂秀寺。
[川之翎伸手将她轻轻拉住。
川之翎:今晚我等你。
[同悲抽手,快步回去。
[川之翎留恋目送。
川之翎:令喜,同悲。悲喜同源,悲喜不二。喜为悲之妙体,悲为喜之妙用。
[川之翎下。
[幕后:打更三声。
[川之翎上,手提膳盒,站侧门一旁焦灼等待。
[同悲推开侧门闪身而出,一回头就迎上他藏不住的欣喜,而她面色严峻。
川之翎:尼僧慈悲,我就知道你不忍我空等。
同悲:下不为例,(伸手)药给我,我自己来。
[川之翎打开膳盒,取出精致的糕点。
川之翎:吃些甜的,上药就不那么疼了。
[同悲接过了糕点放回膳盒。
[川之翎又愈距推起她的衣袖。
[同悲一挣脱就又被紧紧扣住。
同悲:(责备)公子是不把我当尼僧,还是不把我当女的?
川之翎:你伤得太重,我顾不上那些迂腐的禁忌。
[川之翎从衣襟里取药,上药。
[同悲叹息一声,拿起糕点就吃。
川之翎:喜儿可愿离开是非之地,去没有纷争的地方修行?
同悲:我得留下,我想改变这里,佛土既要清净就要先有和平。
川之翎:可这里已经积重难返,喜儿势单力薄,万一改变不了呢。
同悲:那我更得留下,这里需要抗争的坚持。
川之翎:哪怕朝不保夕?哪怕千难万难?
同悲:自古以来哪一场抗争不是这样?抗争的核心在于敢输而不在于必胜。每一场伟大的胜利都是由前人失败的血路铺就的,我不图必胜,我只想成为必胜的助缘。
[川之翎停下了上药的动作,深情注视。
[同悲局促不安,眼睛朝左右闪躲,拿起糕点送到他嘴边。
[川之翎一笑,咬下一口。
同悲:东西要分着吃才好吃,纵然吃的方式各有不同。佛法亦然,繁花周遍是盛放,一枝独秀是凋零。
[同悲抬头打量对门“不空寺”的牌匾。
[川之翎见她出神,握起她的手,把她手中余下的糕点喂进自己嘴里。
[同悲顿时乱了方寸,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再次遇上他深情的注视,她心虚地偏转了头。
[暧昧的静谧在两人间流淌。川之翎替她另一只小臂上药。
川之翎:喜儿有想过和平之法吗?
同悲:想过,促膝院若能成,会是很好的开始,可惜。
川之翎:(苦笑)可惜,神权最终还是沦为政权的统治符号。
[同悲思忖,恍然大悟。
同悲:所以,导致纷争不断的,不是宗派分歧,而是政教合一,政权绑架信仰,信仰便沦为权力的工具。
川之翎:神权一旦陷落,人权就朝夕难保。
同悲:应当政教分离!
川之翎:这是喜儿能做到的吗?喜儿还想抗争吗?
同悲:想!总要有人去捍卫神权的纯净,我可以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能枉入沙门。
[川之翎又向她投去惹人红脸的眼神。
[同悲心慌退开。
川之翎:你后背也有伤……
同悲:你离我远些!
[同悲逃脱,不慎踢翻了膳盒。
[川之翎把人逮回来,按在墙上用两手禁锢。
川之翎:伤那么重,还要在乎那些?我只要你好。
[同悲在他方寸之内乱了阵脚,垂头把他极力推开。
同悲:这也是紫华藏要你做的?
[川之翎沉默。
同悲:今晚有他的书信吗?
[又是沉默。
同悲:你与我夜会,他不知晓?
川之翎:他知不知道重要吗?
[同悲不敢与他对视,不安地低下了头。
川之翎:(窃喜)喜儿在意他的想法?
[同悲愤而抬头,将他推远一些。
同悲:以后别来,我不能再见你!
川之翎:如果我做不到呢?
同悲:我会帮你做到,我会向尼师忏悔,夜会川府二公子,尼师定饶不了我。
川之翎:(惊)喜儿!
[同悲转身离开。
[川之翎箭步上前将她拦截。
川之翎:(懊恼)是我错了,我不该夜访,要你为我冒险。
同悲:(狠下心)如果是为我,你不该来寂秀寺!如果是为紫华藏,你更不该来!他盼着我平安,而你只会让我错乱。
川之翎:(茫然)错乱?
同悲:(甩开他)我们不会再见,转告紫华藏,我也愿他珍重!
[同悲跑回寂秀寺。
[川之翎失魂落魄,仰首看向牌匾。
川之翎:紫华藏本已决定殉道,为你才残喘这些日子,不得相见,我何必是川之翎。
[川之翎黯然离去。
[同悲重又走进窄巷,眼角噙泪。
同悲:我真不知,我见你,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我竟生出贪想痴妄来,既仰慕他又亲近你!
[同悲从侧门下。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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