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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三界话疗师那些年》

15. 明君策

从宫中出来,褚眠冬与燕无辰回了小院。

“阿昭既已寻得中意的任命人选,此事落地便只是时间问题。”

褚眠冬抬手接了庭中飘落的一朵红梅,握在掌心。

“纵朝中依然会因慕卿的身份而多有非议,但会因对前朝皇室的仇恨而死谏的那批肱骨之臣皆已随曦帝出海,如今朝中重位所居,大都是阿昭一手带起的心腹。”

燕无辰叹声,“如此说来,虽昭帝尚且登基两月,身后的布局却至少十载有余。”

“于阿昭而言是如此。”褚眠冬道,“于曦帝而言,焉知不是数十载筹谋,才有了今日。”

从利用姻亲观念落实一众利民举措,到禅位时为容昭留出更宽阔的、能够尝试撬动固有姻亲观念的空间,容曦在位多久,便为今日与未来铺了多久的路。

帝者难为,明君尤甚。

“这就是我钦佩如容曦与阿昭这般人的原因。”

褚眠冬挥袖轻拂过梅树边的小桌,将桌上的梅瓣拂落。

“便如潮退之后,岸上的浅水洼中躺着无数搁浅的鱼。我能做的是漫步岸边,将其中的一条或几条拾起、扔回海中;而容曦与阿昭所为,却是尝试让这搁浅不再发生。”

她叹道:“即使一时之间不见成效,一生之久尚为开端,她们也依然一直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为此一代接一代,一年复一年地努力。”

两人于树下桌侧落座,一片梅瓣落在燕无辰手侧,他捻起那瓣红梅,嗅到一缕清浅的残香。

“也许这便是人间与修界的区别了。”燕无辰说,“因为百八十载便是一生,故而此事需代代相承;也因为百八十载便是一生,才让这件事成为可能。”

“凡人的一生用二十载建起一套观念,又用八十载去固守这套观念;修者则用前二十载建立观念,而用往后的数百乃至千载时间,将之固守成山。”

“修者的寿数随修为而增长,对观念的固守便也因时间的绵长而比人间严重得多。又因子嗣不丰,向来无甚统一的开蒙机构,便也无从去谈从教育抓起。”

燕无辰取了新落的梅瓣重又拼作花形,抬眼看向褚眠冬。

“从如此意义而言,修界的情形,更适合拾鱼之策。”

他说:“所以,漫步拾鱼的你也很了不起。”

——不必只钦佩容曦和容昭。

待一路听到最后,少年一席分析的最终落脚点,却是一本正经地落在了对她的真诚夸赞上。

褚眠冬一愣,倒是第一次见燕无辰这般视角。

这世间从不缺抓住间隙便肆意贬损别人者,却罕见如少年这般,善于发现优点而真诚夸赞对方“你很好”之人。

无关虚伪、恭维与编造,而仅仅是纯粹的发现闪光,赞叹闪光。

褚眠冬想,面对少年如此话语,倘若谁下意识觉得他是在无话找话、恭维倒贴,反是映照出此人自身的虚伪来。

不过,也有例外。

如果她与燕无辰并非现在最为简单纯粹的同伴关系,而是她手握权势、掌管生杀——或她自认为如此——那也许,听得一句如此夸赞,她多半会下意识质疑一番对方是何居心、有何所求。

如此而言,倒确是所幸如此,她与他之间没有更多的权势、地位抑或利益上的关联与纠葛,而得以如现在这般,互相平等而坦诚地交谈。

想到这里,她不觉勾唇一笑。

燕无辰疑惑看来,“怎么了?”

褚眠冬笑道:“无事。只是忽而觉得,你我便如现在这般,简简单单地坐在一处,简简单单地说话,这不能更好了。”

闻言,燕无辰却是心中微跳。

她果然很在意这一点,正如他先前所担忧的那样。

他同样很在意,在意他与她的交集正是因原本应有的师徒之分而起;更在意不能坦白这点,让他感觉面对她时的他,并非完整的他自己。

他不可能披着一层隐瞒的外衣,同她相处一辈子。

但与此同时,他深知不能冒进。

“是啊。”燕无辰状若无意道,“你说,若容曦与慕鸾之间并未横亘着皇权和前朝皇帝造下的冤孽,而更简单、更单纯,两人间的结局会不会比如今好得多?”

他顿了顿,“虽说慕鸾最终寿终正寝,但她与容曦在有生之年,终究没能回到年少时的畅言无阻。”

燕无辰用梅瓣拼成各式图样,褚眠冬便将落在自己这边的梅瓣一片片堆作一小撮,放在燕无辰够得到的地方。

褚眠冬:“若无那纸诏令作梗,容曦与慕鸾的故事或许便是一代明君与护国将军的互相成就。”

她想了想,“若一开始她们便不是皇家末女和少年将军,或许二人会是一生的知己,一世的挚友。”

燕无辰道:“但若非公主与将军,若非前朝皇帝昏聩,或许她们一开始便不会相识。这样说并非要为身份之别和前朝庸君开脱,而是……”

他斟酌着词句,“就二人的关系而言,身份之别和前朝庸君是最大的变数,或说阻碍。但同时不可忽略的是,这也是二人相识的前置条件和契机。”

“这像是一个悖论,而这世间大多数关系的开端,似乎都无法摆脱这样的种种前提。”

燕无辰借对容曦与慕鸾的假设,问出了心中真正的疑虑。

“如果关系的开始不可避免地带着前提,褚道友觉得,这样的关系……会在怎样的情形下,才能走到坦诚相待这一步呢?”

褚眠冬花了些时间厘清燕无辰的问题,又认真思索了一番。

“我认为这很难。”

她回答道,“带有前提的关系,尤其是于立场和身份上的天然差别,往往也意味着双方对彼此带出的初始偏见。”

“而偏见,往往是阻碍更多可能性的开端。”

褚眠冬认真道:

“当对一个人的认知不来自于对此人本身的接触和了解,而更多依赖于脑海中的固有刻板印象;不依照此人的具体言行来感受这个人本身,而反过来依照已由偏见做下的定论去曲解对方的言行作为论据……”

“我想,两人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譬如,位高权重者或自认为居于高位者,在面对对方的夸赞时会下意识怀疑其别有居心、质疑其另有所求,而很难考虑到对方只是真诚赞美的可能性。”

她将先前的思考浅做梳理,现理现用。

“又如,自认位低劣势者,则会很容易感到对方的话语是对自己的贬损,而很少将这份心情宣之于口,向另一方验证——退一步来说,即使得到回答,也未免猜疑对方的答案是否仅仅流于敷衍,并非真心。”

“互相猜疑一旦开始,就再难有终结之时。”

褚眠冬总结道,“坦诚相待本就需要勇气和信任,有偏见在前,难度更是成倍上升。”

语罢,褚眠冬话语一转。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若双方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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